World 3：沉冤（二）

努力说服自己后，小越侯再抬头看向皇后时，目光中的不恚之色变得明显。

凭什么宣神谙这个贱人能如此好命呢？

她出身大族，与他们越家的人站在一处时，世人用以评价她的词汇里永远少不了一个“高贵”；虽在幼时父族于乱世之中遭难，却峰回路转，能得称霸一方的外舅相护平安成长；到了应当婚嫁的时候，能轻易压下他家阿姮十几年来的所有光彩和努力，无视皇帝对青梅竹马的情意，趾高气扬地成为未来天子的正室，此后更是顺利生下嫡长子，稳居中宫之位；纵被他们景阩功臣排斥了十来年，但再忍过几年，她的长子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一任皇帝，然后不属于她的党羽的人，比如他们越家，会被逐渐挤出权力中心，会被不着痕迹地打压回乡野之地……

他怎能甘心接受如此惨淡的未来？将宣氏打落云端，让他家阿姮坐上本该属于她的皇后之位，使流着越氏血脉的皇子继承大统才能体现这世间的公平正义、才能让自己不再胸口郁郁、饱含怨气啊。

——真是不公平，为何有的人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你几乎倾尽所有才得到的呢？

为保皇帝上位，他们越氏一族几乎十室九空，战后，族中剩下的不是老人，便是刚成年的孩子，与他年龄相仿的兄弟们都在连年征战中含恨抛下亲族去了。可这巨大的付出在他眼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妇人面前显得可笑又嘲讽，就仿佛寒门出身的哪怕有幸沾上从龙之功也永远难跃到上品豪族出生之时便已达到的高度，泥沙纵然迎风而上与云朵相遇也不能拥有对方与生俱来的轻盈无瑕，只能在享受完这段风的上升势头后恨恨坠下……

小越侯越看上首宛若天女般高贵又仁善的皇后越不顺眼。

哦，这个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也不是一直好整以暇地游离在外，偶尔也会用些小手段，譬如此时，她沉痛地垂下眉眼，哀婉对身侧皇帝道：“陛下，还请给妾身和子端一个自证的机会。”

什么自辩？是垂死挣扎才对吧！小越侯垂下双眼，盖住眸光中的一抹怨毒。

皇帝凝望皇后片刻后道：“准。”

皇后颔首，不疾不徐地点了身边人上前来：“你去，将前日汝阳王老王妃献上的那个匣子找出来。仔细些，别拿错了，记得是她从自家佛堂里找到的、装满了书信的那个。”

说完她侧首温温柔柔向皇帝询问：“也请陛下派人跟上，以免稍后有人置喙，说妾身在此期间命心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皇帝叹气，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皇后，嘴唇动了动，想劝她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又想到殿内一大帮子对她怀揣满满恶意的臣子与满天下无数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希望她与太子倒台的人，最终眼里转过气闷与苦恼，皱眉怒喝一声：“准了！”

几位宫人领命疾步向长秋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