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3：袒护（八）

出声的人是程少商，她果断又坚决地维护起长秋宫之主的尊严，言语尖利地点明皇后的苦心与文修君的放肆，豪不畏惧眼前跋扈非常的贵妇。

楼缡成了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她神思游移，忽然钻起了牛角尖，想如分清是非黑白一样辩明究竟谁错谁对。

纵然文修君语气不善、态度蛮横，但她仍不由自主地对其生出几分同情——至亲骨肉间的相互扶持是多么令人动容啊！

可即使在情感上偏向文修君，理智上楼缡却站在皇后与程少商那一侧。她曾经沉溺在亲眷霸道的袒护中，并对帮亲不帮理习以为常，可如今，她在遇见冲突时却会不受控制去思考根源，让头脑逐渐凌驾在情绪之上，尊重规则，并主动维护。

她的思维不住地发散：文修君关心弟弟是真，但是否越过了线，对皇后娘娘太过苛求？

娘娘说得很对，每个人首先该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便如她阿母，自成楼家妇后，每日必定会兢兢业业地管好宅中诸事并处理好人情，撇开少许对二房的针对，在履职一事上她几乎是无可指摘的。

此外，做人就该安分守己，便索性又拿她阿母来举例，楼大夫人在内宅事上说一不二，拥有绝对的权威，可一旦来到权责范围外，她便如最温驯的人偶一般缄默不言，再如何逼问都不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大到丈夫官场上的政务，小到河东楼氏宗族的祭田增减，不当插手之事她只作不见。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楼缡隐约明白了少许这句话的意思。

举个例子，她阿父并不清楚家中的仆人的本事能力，若某日，一下仆越过阿母向他求取采买的差事，他只因与其关系亲近便胡乱应下，这便是不懂不会之人偏要横插一脚，一旦点头，就生风波。

本该被安排活计的下人忽然可以自己选择差事，此举不仅会乱了尊卑，让奴仆人心浮动，生出通过与主君攀关系进而得寸进尺的念头，更影响了阿母在家中的威严，无形中让下人们产生“女君在家中做不得什么主”的想法。

妨碍阿母管家之外，还有衍生问题：此人水平如何？人品如何？此番任命是否会影响一家人的生活质量？此人可会中饱私囊？

想到这里，楼缡不自觉一怔。待她未来成为太子妃甚至皇后时，若她阿父如今日的文修君一般让她向太子进言为亲眷求一份恩典，她当如何？

心中装着三成对文修君的共情，三成要与程少商对着干的意气，四成对未来君姑迎合的犹豫。楼缡本倾向于帮文修君与王姈说话，但此刻，前面六分心思渐弱，并一点点转化为对皇后与程少商的认可，她忽然张不开嘴去求情了。

她下意识地想逃避这个问题，却又立马逼迫自己去寻出个答案。她身体微微发颤，告诉自己不可抱有侥幸心理，因为即便河东楼氏顺利过了大堂兄谋上进的危机，仍存有不少隐患，她阿父的汲汲经营便是其中之一——难道将来她要顺从阿父无止境的权欲，越界去为难太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