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辰术

第二章 追溯时光，逆流而上

邝露缓缓起身，果然跪久了膝盖疼，想来，她还真的是极少下跪。她稍稍用仙法压住那酸痛，说声“陛下安好，臣告退！”转身出了寝殿。回到自己的偏殿，轻抚着脸上刚刚受伤的位置，无任何痕迹，细腻如初。他温热柔软的唇印在她脸上，似乎还有一丝余温。那顷刻间天旋地转的感觉，一回想又回来，好像又重温了一遍，让她不知今夕何夕。

她摇摇头，努力定了定神，心想，刚才陛下竟有精力，听她说了这许多话，莫不是穷奇吸过她的血，陛下才清醒了这么久？既如此，那她可以多放点血给他呀！邝露一向行动力强，说干就干。她马上变出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手腕筋脉之处割开，放了整整一碗血。她对陛下早已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怎会在意这区区一碗血？

不过为了避免他起疑心，她又放了颗太上老君炼好的固本养元金丹在碗里，然后再用仙法炼化，掩盖其血腥味。她将手腕包扎好，用广袖遮住伤口，端着药去给润玉。

润玉见邝露进来，他还没想出对策，内心隐隐烦躁不安，正希望她能开解开解。邝露呈上药，毕恭毕敬地说，“陛下，这是岐黄仙官刚刚为您熬的汤药，又配以太上老君的金丹，陛下喝了补补仙体吧！”润玉正打算喝下，闻到那药味，猛然推开药碗。他既已喝过她的血，又岂会闻不出来？她的小小仙法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他怒不可遏，骂道，“你这是做什么？当我是嗜血狂魔吗？”汤药洒落一地，邝露惶恐下跪，心痛不已，那可是她的血呀！她更心痛的是，他不肯喝她的药，这可如何是好？她要怎么才能帮他？

润玉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她，吼道，“怎么又跪？跟你说过多少回？”邝露只好站起来，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靠近了实在是压迫感好大。

他却把她拉近，又轻轻揭开她的衣袖，果然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包扎的纱布上还微微渗出些鲜血。他心都要碎了，五官全拧在一起。她为了他竟如此不爱惜自己，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曾经他以为锦觅是他的求不得、放不下，如今才发现，邝露才是他的舍不得。哪怕她只受到一点点伤害，他都有肝肠寸断的感觉。纵使她从来不属于他，他照样心疼到窒息。

他想施法术愈合邝露的伤口，奈何一丝灵力都使不出。九天应龙，竟落得如此境地。他已没有能力再保护她，只好佯装镇定，说“日后万万不可再伤了自己！”他好歹做了这么久的天帝，语气不怒自威。

她这就像当初他使用“血灵子”禁术一般。血灵子，逆天改命……他隐约记起，在血灵子的下一章，还记载着一个术法：溯辰术，追溯时光，逆流而上，重回过去……当时他只是看血灵子那章时，随意扫到，具体是什么，没有细看。

邝露怔怔看着他，只见他奋力一甩，试图挣脱了所有锁链，锁链却纹丝不动，他只好作罢。又急切地说，“邝露，快把梦陀经给我找来！”

幸好梦陀经作为禁书，润玉一直收在自己的寝殿，也幸好邝露对他的寝殿比对自己的还熟悉，她很快就在一个隐蔽角落，找到了梦陀经。为方便润玉翻阅，邝露施法解开了锁链，扶润玉在床边坐下，又毕恭毕敬退到合适距离。

润玉接过梦陀经，翻到溯辰术那一章，略扫一眼，心下有数。是的，他要重回过去，不再让娘亲逝去，不再陷入那段痴恋，不再辜负邝露，让所有结局改写……

他闭目凝神片刻，思索良多，突然开口问：“邝露，你对我，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君臣之义？”

邝露大惊，陛下这跳脱的思维，怎么吞了穷奇还如此跳脱？刚刚明明一直都是在说公务呀！她心里很是不解，不知如何回话。可刚才他吸吮她脸的那一幕却在脑中浮现，不自觉已是面染红霞。

润玉注视着她，她虽呆呆的不说话，周身洋溢着的柔情蜜意却震撼到他，亮晶晶如同小露珠的眼里更是柔情似水。他一直不敢爱她，也不敢以为她爱他。此刻她虽未开口，明察秋毫的他却已心知肚明。

曾经，他恪守一纸几乎传为笑柄的婚约，几千年来从来不敢对任何人动情；后来，终于等到他命定的未婚妻出现，他一心一意坚守着婚约，期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与生俱来的耻辱感、道德感、责任感，驱使他不可能去接受或招惹，未婚妻以外的任何人。

可是他眼巴巴捧出一颗真心，却被践踏碾碎。那份爱卑微到骨子里，患得患失，求而不得，某一天忽然就冷了！只剩下仇恨、嫉妒、胜负心，最后，扭曲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他曾以为，他和旭凤，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只要坚持彼此的尊严，彼此的立场，就这么耗着，僵持着，总有一方会胜出。他错了！锦觅从来不是他的两情相悦，婚约将他俩绑死，命数却让三个人纠缠不清。他误入了锦觅与旭凤的爱情，不甘、执念、怨恨、算计、利用……如今锦觅已死，他终于是自由之身了。

邝露过了一会儿，才谨慎地说，“陛下，臣对陛下只有君臣之义，惟愿陛下好好爱惜自己，造福苍生！”

她的心意他已明了，可她的话更让他感动。他把溯辰术收起来，并不想被她看到。他要独自回去，面对一个全新的她，一个对他没有任何记忆的她。她一直默默守护在他身后，见证了他和锦觅的一切。洞悉人心的他，何尝不知，曾经他执着于锦觅的丑态，必定是伤透了她的心。

润玉看着她，故作平静地说，“邝露，我要闭关修炼，任何人不得相见。这段时日，你守好天界，等我回来！”

“陛下，请放心修炼！我一定会像从前守好璇玑宫一样，守好整个天界。更何况，还有太巳仙人和众位仙君，都誓死追随陛下，守护天界，只盼望着陛下能顺利修炼到更高境界！”

邝露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她的陛下始终是一位真正的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润如玉，心怀苍生，悲悯天下。她以能追随这样的君主为荣，陪他出入风云，共赴苍穹。她愿意做他冲锋的利剑，为他披荆斩棘；她也愿意做他脚下的土壤，为他供给养分，镇守他的港湾。

“很好，你办事我一向放心！”润玉轻轻拉过她的手，极其自然，又温柔地说，“邝露，来为我束发更衣吧！”一如唤自己的妻。

邝露有些意外，她日日为他束发更衣，可好像从未如此亲昵。不过她想，或许是陛下找到了修炼心法，一时高兴忘了分寸。而只要陛下无恙她就高兴。

她自然大方地上前，轻轻捧起他满头青丝，细心为他梳理，带上发冠，又帮他穿衣……动作行云流水，温柔熟练至极，体贴细致，一如她日日做的那般。

润玉看着妆镜里的自己，甚感满意。此刻他虽灵力尽失，但丝毫不惋惜，因为他已找到重回过去，再活一次的法门。他曾在布星台上发誓，要做自己的主宰。而这一次，他要重新书写自己的命运。他牵起邝露的手，在她额头印上轻轻一吻，凑近她耳边说，“邝露，等我！”

邝露受宠若惊，更多的是疑惑。眨眼之间，天帝润玉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