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鸿声远长天暮（一）

不出钟池所言，温客行在南浦宫待了不到半月，气色果然好转，眼睛也逐渐恢复光明。这期间，江从水一直亲自照顾着温客行的衣食起居，不肯假于他人。

“温兄，保重。”到了真正要送别温客行的时候，江从水也恢复了一贯的微笑，和煦大方，不再企图留住他。

温客行在南浦宫外上了马，对着江从水微微点了个头，“宫主多加珍重，我们来日再会。”

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江从水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低落下来，这小小的南浦宫终究还是留不住那个人。

“小柴，把他押到我的房间来！”江从水转过身，对着小柴沉声吩咐道。

有些事情，也到了该处理的时候了。

“宫主，你把我关了这么多天了，可算是想起我来了。”石久被小柴押着，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走起路来大摇大摆。

江从水没有看他，而是对着小柴说道：“你先下去，在门口待命。”

小柴点了点头，“是，宫主。”

门被从外面合上，江从水走了过来，“啪”的一巴掌重重打在石久脸上，“你为什么......为什么......”

江从水气得牙都在打颤，左手扣住他的肩膀，仿佛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对上那双因为愤怒和屈辱而眼尾泛红的眼睛，石久收起了脸上那些轻浮的笑容，淡淡道：“怎么，宫主觉得恶心？不能接受？我还以为你来救江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的献身的准备了呢，看来是我误会了。”

“你——”江从水的眼眶又红了一圈，湿意蔓延出来，打湿了眼底，“石久，你可以报复我，折辱我，甚至可以杀了我！可你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对待我，你知不知道我是个男人！”

“我当然知道，宫主，我当然知道你是个男人，可我不在乎，对我来说，你就是你，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没有区别，何况，那位温谷主不也是一个男人吗？你对他还不是......”

江从水眼神一顿，几分稍纵即逝的慌乱闪过，他指着他，声音带着嘶哑，“你住口！”

石久还真就乖乖住了口，只是，江从水的一系列反应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既然他拒不承认，他也懒得拆穿他，“宫主，你的右手怎么样了？”

“不用你管！”江从水努力想要抬起那只废掉的右手，却根本无济于事，他闭了闭眼，心中凄凉一片。

石久却见不得他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那个意气风发的宫主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宫主，你打算把我交给官府吗？若真这样，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反正，你也恨死我了。”

“我不把你交给官府，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姑娘，你把她们的面皮一张张剜下来，就是为了给你那个主人用来维持枯萎的容貌，听阿木说他一个晚上就要换五张面皮，怎可如此罔顾人伦，残忍无道，石久，你怎么会这么糊涂！”

石久低笑一声，不置可否，“宫主，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么多张鲜美的人皮，我为什么不自己也用几张，毕竟，我这张疤痕遍布的脸，也不比雷断山好哪去。”

江从水蓦地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石久脸上，那些被火灼烧留下来的伤疤，如此可怖，如此狰狞，可若没有这些疤痕，当年的自己，恐怕早已葬身火海，是他冲进来救了他。

江从水垂下眼眸，“石久，当年的事，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我，救了我那么多次。”

心中的那根弦似乎轻轻颤了颤，石久死死地盯着他，眼眶却渐渐地红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那些干什么，宫主，你从来不欠我，那些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其实现在也一样，宫主，我的心意，从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