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花醉三千客（八）

温客行半躺在塌上，三千青丝如瀑落在枕间，如画的容颜带着淡淡的忧愁，清隽的眉眼空远而深邃，惆怅而哀伤。

门半掩着，江从水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温兄。”江从水轻轻唤他。

温客行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即整理自己的着装，准备下床，江从水双手按住他的肩头，不让他乱动。

“温兄，我都知道了，想必你不愿意听到我说一些抱歉之类的话，那我就换种说辞，温兄，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好好留在南浦宫养伤，我陪着你，”江从水有些哽咽，“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温客行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宫主，温某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不必有所歉疚，说起来，从一开始，我接近你，就是带着明晃晃的目的而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温兄，我又不是傻子，当初我就问过你，所求为何物，你说要保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为了我南浦宫中那一味青丹砂而来，我答应你，等你的眼睛恢复后，我一定将它双手奉上，必不叫你白来一趟。”

温客行愣了愣，随即作揖表示谢意，“宫主之恩，温某没齿难忘。”

江从水皱眉，“温兄说的是哪里话，温兄几次在我陷入危难之中时舍身相救，在我心底，早已将温兄视为生死之交了。”

温客行开怀一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好一个生死之交！蒙宫主厚爱，温某荣幸之至。”

他的大手覆上来时，江从水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慢了一拍，丧失了思考能力，整个人都僵硬不已，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回握他时，却发现自己的右臂早已经是一条废掉的胳膊，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江从水突然惊恐地认清了一个事实——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江从水的沉默让温客行意识到了什么，他轻声开口：“宫主，待我集齐剩余两味药，一定会治好你的手，你的武功，也会回来的。”

江从水却苦涩地笑了笑，“温兄，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啊，如果我对你说，我不需要治好自己的右手，也不需要恢复什么武功，我只想要你留下来，你会怎么回答我？”

“抱歉，”温客行没有任何迟疑地开口，“宫主，我不能留下来，实不相瞒，我费尽心机也要集齐那三味药，是为了救一个故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故人。”

“我明白了。”江从水眨了眨眼，低下头来，“那一位故人，对温公子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温客行沉思几秒，道：“他曾经是我拼尽所有，也想要抓住的一束光。”

心中的某一根弦突然被扯断，江从水双手绞在一起，眼里泛着一层水光，“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无论是谁，都代替不了他在你心间的位置？”

“不错。”温客行笃定道，彻底掐灭了江从水心中本就不该存在的一丝幻想。

“包括沈公子吗？沈公子也代替不了吗？”

“......”

温客行险些要黑脸，“沈凉雨？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沈公子在温兄心中也是很重要的人。”

“呵呵......”温客行哭笑不得，“宫主，我和沈凉雨之间不过只是交易关系而已，不过很快，这个交易就会完成了。”

西风悲凉，几只离群的断雁在空中低低盘旋，沈凉雨手枕着头静卧在屋檐上，“交易关系”四个字被风吹到耳朵里，把心脏都刮得生疼。

他果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一年在郭家庄，他曾救过一个濒临绝境的小男孩，可他，不记得了。

阳光太刺，灼伤了眼睛，沈凉雨抬起手背，轻轻覆住了自己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