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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无恙.7

岁月安然,流年无恙

胖女人见她逐渐走近,突然闭上了嘴,其他人也纷纷收声,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巷立刻陷入怪异的沉默中。

安然背着书包和胖女人擦肩而过,脸上没有表情,肩膀碰着她的肩膀,像个木偶一样从她面前走过去,走进小巷深处。

“哎呦!”身后事胖女人尖酸的抱怨∶“撞了人也不道歉,有娘养没娘教!”

“呸!”安然在心中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两手握成拳头。

她们才是应该道歉的人,道一万个歉也远远不够。安然想着,加快脚步,走向挨近巷子尽头低矮的小屋,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伴随着刺耳的声响推开那扇锈迹斑驳的铁门。

熟悉的油烟味混合着饭菜的香气钻进鼻腔那一瞬间,安然整个人才稍微放松下来,她关上门,连同那些流言蜚语一起隔绝在门外,背倚着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回来啦!”母亲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可亲。

“回来啦!”安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快乐,闪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脏兮兮的校服外套塞在被褥下面藏好,又放下书包,迅速找出一件干净衣服换上,散开头发,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确保烫红的斑痕不会被母亲看到后才走出房间,走进狭窄的厨房∶“妈,我来帮你。”

母亲见安然蹲下盛饭,慈爱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我家然然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

“妈妈,我要快点长大,我一定好好保护你!”

小女孩的声音像一颗重磅炸弹,清晰地在安然耳边爆炸开来,炸得她心脏一阵剧痛,弥漫的硝烟模糊了双眼。

她从小就是懂事的孩子,现在她长大了,可是长大又有什么用呢?

安然在电饭锅升腾的热气中努力睁大眼睛,防止眼泪掉下来,直睁得眼眶干涩刺痛。

两菜一汤,两碗米饭,再简单的饭菜也无法淡化家的温暖。母亲从厨房里端着一只玻璃碗走出来,放到安然面前∶“我买了糖水,就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的那个,快尝尝!”

安然怔怔地望着那碗纯白的椰浆西米露,纯白的颜色刺激着她的双眼。她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中端起碗凑到嘴边,只觉得那只小小的玻璃碗重若千钧。椰浆还是小时候甜甜的味道,一点都没变,但此刻安然咽下的却是满口苦涩,苦得她想哭。

“妈……”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开口唤母亲。

母亲笑着坐在对面,满足地看着她∶“我今天卖了三束玫瑰,一束百合,还有一束康乃馨,买花的是个戴红领巾的小姑娘,这么高,”母亲伸出手在桌子边比划着,“她说一定要给她包得好看,因为那是她要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玻璃碗僵在唇边,安然在心里向妈妈说了无数个对不起。

母亲最喜欢花了,不管生活怎样艰难,家里的窗台上还是会摆满各种各样的鲜花,知名的,不知名的,一年四季都借着小巷中不可多得的阳光蓬勃生长,尤其是安然窗口的那盆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盘永远追随着太阳的方向。

街角那家铺面紧凑的小花店,是母亲唯一的收入来源,因为位置偏僻的缘故,生意有些冷清,但母亲不在意,她依旧会把自己每天卖花的所闻所见兴致勃勃地告诉安然。也只有安然,是她唯一的倾听者。

“妈,”安然的手指用力地扣着玻璃碗边缘,“是不是每个人活着都很难?”

“怎么突然问这个?”

安然咬了咬下嘴唇∶“就是随便问问。”

“活着的确不容易,”母亲温和地笑着,夹起一筷子番茄炒蛋塞在安然碗里,鲜红搭配金黄的色泽让人食欲大增,“但只要看到你好好的,妈妈就不难。”

安然端起玻璃碗,大口大口地喝着椰浆,一口气灌下半碗,玻璃碗遮住她的脸,遮住那溢出眼眶停留在眼角的泪。

她们有且仅有彼此,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安然是妈妈的全部,妈妈也是安然的所有。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安然放下玻璃碗,挤出来的笑容扯得她心里一阵阵酸楚。

纪晨光回到家,抽出语文书真准备复习笔记,一张被夹在书缝里的五元钱便赫然跳入实现,上面的折痕依旧清晰,但已经十分平整,背面是一张很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清秀的小字∶谢谢。

是安然的字迹。

纪晨光从书缝里取出那张五元钱攥在手中,就像捏了一枚燃烧的火炭,烫得他心里发慌。

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城市,小巷里家家户户洗碗的水流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电视声交织在一起,偶尔传出人的谈笑和一两声狗吠。安然抱着校服外套站在窗下,昏暗的黄色灯光中,母亲瘦弱的身影摇晃着,偶尔听到一两声极力克制的咳嗽声。

母亲不姓安,安这个姓,来源于她的生父,小巷妇女们口中的“大老板”,那个抛弃了她和妈妈的素未谋面的男人。在安然的世界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关于“父亲”的意识,她只能从自己的名字中推断出他姓安,父亲的面容,父亲的名字,包括父爱,有关父亲的一切,在安然十七年的岁月里,都是一片空白。

十七年以来,母亲只字不提父亲,安然也从来没问过她关于父亲的事情,她知道那是留在母亲心口上一道最疼的疤,即便岁月沉淀,再揭开却依旧鲜血淋漓。

安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更不知道他在哪里,她只知道她好恨他,就像痛恨安然这个名字一样,真真切切源自于内心的痛恨。

自从幼儿园第一次被同学嘲笑没有爸爸那一刻起,这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恨意就深深植根在她的血肉中,随着年龄的增长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就像一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不断漫流出滚烫的血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安然不再羡慕同学所描述的爸爸有多么伟岸高大,在她的世界里,这个本该与爱有关的词汇变成了恶心与冷漠的代名词,于是,小学四年级的全家福绘画,她的画面上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仿佛在讥讽着谁;初一时的作文题目《我的父母》被她倔强地改成了《我的妈妈》,结果因为偏题得了全班最低分,尽管如此,卷面上被固执划掉的“父”字还是那么扎眼,凌乱的笔触闪烁着孩童黑白分明的恨意;刚升入高一第一周,她当着全班的面坦然地告诉班主任“我没有爸爸”,顶着同学诧异的目光,少女通红的眼眶是无声却最有力的控诉。

父亲是避风港,但安然是一只没有避风港的小船,来自四面八方的惊涛骇浪撕扯着她,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

安然永远也不会原谅他,如果不是他,她和妈妈就不用接受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羞辱和谩骂。

安然蹲下身去,把校服外衣放进洗衣槽,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打湿校服那一刻,安然就哭了。

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一滴接着一滴,狠狠砸在洗衣槽中,她用手背去抹,可是越抹越多,就像被打开的水龙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眼眶胀得发疼,吸进肺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锋利的刀片,把五脏六腑划得稀碎。

冷水冲在手上也是疼的。安然在洗衣槽里倒了很多洗衣粉,洁白的泡沫很快淹没了满是污渍的外套,安然把手放进洗衣槽里,紧紧抓住校服,眼泪掉进一团团柔软的泡沫中。

她拼命地搓洗着外套,拼命地搓,拼命地揉,到最后俨然已经变成了捶打,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恨,全部凝聚到拳头上,咬牙切齿的捶打,拳头穿过绵密的泡沫,打在底下那件肮脏的校服上,一拳一拳,擂在自己心脏最脆弱的地方,砸出一个个凹陷下去的深坑。

自从八岁那一次过后,她就再也没有在母亲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了。安然用力地捶着衣服,飞溅起来的水溅在满是泪痕的脸上。泡沫伴着水从水槽中溢出,浸湿了少女的衣角。

直至精疲力尽,安然才停下来,浸泡在冷水中的双手冻得通红。她依旧握着拳,水没过手腕,浸湿了滑落的衣袖。少女咬着牙,任凭眼泪在脸上肆虐,哗哗的流水声吞没了隐忍的残破呜咽。

哭声破碎在风里,仿佛遥遥祷告的孤寂灵魂。

小巷阴暗潮湿,即便是在三伏天,衣服也没有完全晒干的时候,半干半湿的校服裹在身上,安然冷得连打三个响亮的喷嚏,校服依旧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教室的灯过早地亮了,安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并没有比平时晚,不由得加快脚步,小跑着奔上楼梯。

教室里灯火通明,窗子已经全部打开,窗外是通透的天光,照着教室里积极打扫卫生的纪晨光,樊莘言和何旭,三人的谈笑声干净悦耳,和小巷充斥着世俗和市井气息的抱怨谩骂截然不同。

“对不起,我来晚了!”安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出这句话,急匆匆放下书包,纪晨光抬头看钟,漫不经心地对她笑了笑∶“一点都不晚啊,明明还很早。”

安然冲向讲台,刚拿起抹布,就被何旭一把抢过去,隔着两张桌子抛进纪晨光怀里∶“擦黑板这个光荣任务以后就交给纪晨光同志了,你看他长这么高,不擦黑板多浪费啊!”

纪晨光假装不服气的样子,放下手中的扫帚,跨过两张椅子来到何旭面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咱俩差不多高啊!班长同志不是更应该以身作则吗!”

“我是班长!”何旭故作深沉地推推眼镜,“我说了算!你得听我的!”

“谁戴眼镜儿谁是老大对吧?”纪晨光笑嘻嘻地伸手抢过何旭的眼镜,装模作样地架在自己鼻梁上,转身就跑,站在教室后方的樊莘言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

“纪晨光!”何旭眯起眼睛,无奈地笑着,“把眼镜还给我!我看不清了!”

纪晨光装听不见,回头做了个得意的鬼脸,跑到安然面前,学着何旭的样子推了推金丝框眼镜,清了清嗓子道∶“安然同志!我命令你原地休息!”

纪晨光长得好看,但身上的气质却跟何旭那种文静的书卷气不太一样,突然戴了个眼镜,看起来十分滑稽,安然冲他眨了眨眼睛,忍俊不禁笑起来。

“诶?”纪晨光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笑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安然依旧笑着,“我又不是不会笑。”

“那你以后一定要多笑笑,每天都笑,”纪晨光弯下腰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你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漂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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