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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无恙.6

岁月安然,流年无恙

刚才不应该阻拦樊莘言的。纪晨光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又蠢又自以为是的混蛋,如果他没有拦下樊莘言,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一幕发生呢?

什么喜欢安静都是瞎扯淡,这个世界上谁会甘愿孤独?就因为她的一番话,他就要因为她的好意像那些人一样远离她孤立她吗?

这盘浇在她头上的饭菜,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想到这里,纪晨光恨不得被烫的人是他自己,甚至觉得自己也是个可恶至极的施暴者。

要是喊她过来就好了。

要是自己一直坐在她身旁就好了。

可惜现在自责为时已晚。

安然接过纸巾打开,依旧机械地反复擦拭着脸颊,下颌,脖颈,白皙皮肤上烫红的印迹很扎眼,逐渐连成一片,像充斥着疼痛的海,在纪晨光胸腔内翻腾。

“很疼吧?”

“不疼。”

简单的对话,却像洒在伤口上的盐,纪晨光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不小心打翻热牛奶的经历,同样是冒着热气,却疼得已经上小学不会随随便便再哭的纪晨光直掉眼泪。

疼啊,怎么会不疼,打翻了热牛奶的纪晨光有人心疼,可是安然没有,她连同情都没有,她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恶意和无穷无尽的伤害。

周围的那些目光,嘲笑的,冷漠的,厌恶的,伴随着细碎的议论声,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在满身油污菜渣的安然身上。

这些针尖一样的目光刺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会不会也很疼?

但安然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的不怀好意,她在议论中从容地擦干净桌子,又在议论中端着餐盘站起身来,绕过朱晓绯,走向洗碗槽。

吴皓阳站在洗碗槽旁边,看着安然满身的污渍,嘴角挑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贱不贱哪!晓绯给你递纸你就不要,偏等着男生给你递,烫死你也活该!”

安然就像没听见一样,弯腰去放餐盘,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小贱货缺男人缺疯了吧?”吴皓阳抱着双臂,一闪身挡在安然面前∶“要不这样儿,哥给你介绍几个,包你满意!”

一般情况下女生听到这样下作的言论,一定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咒骂,末了加一个干脆的“滚”字做为结尾,但安然没有,她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绕过吴皓阳,放下餐盘,仿佛她的视线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

吴皓阳更加肆无忌惮,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眼睛里闪过一种隐晦但足以让人作呕的诡异神采,压低声线道∶“咱都知道你家里困难,你这小模样虽然算不上好货儿,但也能卖个中等价钱,就当补贴家用呗,赚点医药费孝敬你妈,怎么样?”

安然起初依旧沉默着,但当吴皓阳说出最后一句话的那一刹那,瘦小的少女猛然抬起头,直勾勾瞪着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的男生,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那双向来空洞无神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怎么啦?你还会生气啊……”

话未说完,只见安然坚决地抬手,一掌推在吴皓阳前胸,连带着刚才那些擦拭油污的纸,包括朱晓绯的纸巾盒,一股脑儿地塞进他怀里。

“既然你那么稀罕朱晓绯的纸,那我替她赏给你吧!”

这一推力气很大,吴皓阳根本没想到安然会动手,踉跄一下,安然大步走向食堂门外,瘦得骨架凸出的肩膀撞在他手臂上,撞得生疼。那团满是油渍的纸落在吴皓阳脚边,像一大滴无声滑落的眼泪。

“他妈的有病吧你!”吴皓阳看着内搭白T恤上的油印,破口大骂,“扫把星一样,你想卖还卖不掉呢!装什么清高!”

安然没有回头,任凭他在身后叫骂,她快速走出食堂,穿过教学楼,穿过报告厅,越走越快,最后变成狂奔,逃跑似的狂奔,发疯一样奔向操场。

安然在跑道上停住脚步,大口喘着粗气,几乎是撕扯着脱下自己满是油渍的校服外套,狠狠地摔在地上,又恶狠狠地踹了几脚。

本来就很脏的外套此刻脏得就像从垃圾堆中翻出来的一样,油渍和灰印交错着,就像一张充满嘲笑的脸,怜悯又戏谑地望着愤怒的女孩。

安然杵着膝盖,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地上的校服外套,慢慢蹲下身去,动作就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那双带着淤青的手颤抖着捡起外套,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在没有节奏地抽动。

下午上课的时候,安然又穿着那件脏得不像样的衣服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盯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坐到座位上。

她在食堂推的那一掌早就被吴皓阳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传得人尽皆知,于是那些议论里,又多了一种自以为充满正义感的斥责。

纪晨光看着她坐下,情绪和平常一样冷静而麻木,却还是踌躇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把手心里已经握得发热的烫伤膏小心翼翼放在她桌子上。

“在哪儿买的?”安然拿起烫伤膏,却没有立刻拆开包装盒,而是翻到背面,熟悉地看向价格标签。

白底黑字的标签很是醒目∶6元

纪晨光随手指了指校门的方向∶“学校对面的药店。”

安然点头,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尽量压得平整一些,推到纪晨光桌子上∶“我身上没有钱了,剩下一块明天还你。”

“不不不……不用还!”纪晨光生怕她误会,连忙摇头,忙不迭把钱塞回去∶“我不是要钱!我只是……”

“我知道。”安然没有再多说什么,把烫伤膏塞进衣袋,手指轻轻点了点纪晨光摆在桌面上的语文书∶“笔记可以借我看看吗?今早上没来得及抄完。”

“哦,好,”纪晨光把书递过去,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开口问她∶“在食堂的时候吴皓阳跟你说了什么?”

安然握着笔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只有大约一两秒的时间,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去写笔记∶“没什么,那些话我都已经听腻了。”

纪晨光也不好再多问,只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要是我的话,说不定就跟他打起来了。”

安然侧头,抿着嘴笑起来∶“我又打不过他!”

纪晨光见她笑,连忙就势把话说下去∶“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一直由着他们欺负,你要学会反击。”

“我试过了,”安然摇了摇头,“但没有什么用。”

纪晨光顿时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好半天没发出声音,倒是安然抬头,看见他颇为奇怪的脸色,关切道∶“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没……没有!”纪晨光连忙矢口否认,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必定无比难看,“我只是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安然平静地写着字,没有抬头,反问道∶“一个人在街上踢了一只无辜的流浪猫,他需要找一个恰当的理由来解释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需要。

“流浪猫并没有做错什么,但踢它的人根本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安然抬手理了理挡在眼睛前面的乱发,“欺负一个人也一样,可以有成千上万种理直气壮的借口,可以是性格,可以是家境,也可以是成绩,但人性中与生俱来的恶毒不需要理由。”

纪晨光抱歉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的桌面,脑海里浮现出她桌面上的污言秽语。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本身就是没有缘由的,”安然这样说,“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讨厌你的人不管你多么努力去做好他还是照样会讨厌你。”

纪晨光难以想象,她在这种毫无缘由的恶意中跌跌撞撞地生活了多久。

时间艰涩地流动着,整整一个下午,纪晨光只要瞟见安然颈侧的烫痕,双眼就会被那些深深浅浅的红斑灼痛。

安然抱着外套穿过七拐八拐的小巷,身上依旧汇聚着小巷妇女们的目光,她们三两成群地靠在自家门口,上下打量着披着落日余晖的少女。

“听说她妈当年是个小三,本来是冲着人家的钱来的,没成想大着肚子就被人家踹了!”

只要有一个人开腔,其他人就会纷纷附和,于是各种尖锐的声音,像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强行闯进安然的耳朵。

“呸!活该!我最恨的就是破坏别人婚姻的贱人!草鸡就是草鸡,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就是就是!生个没爹的小野种还有脸天天装好人,要是我早就吊死了,哪还好意思活着丢人现眼!”

“嘘!”其中一个身材臃肿头发烫成洋花菜状的中年妇女对着安然装模作样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却恰到好处是安然刚好能听见的音量∶“人家好歹有一身好皮囊,也算是福气好,据说现在还花着大老板的钱,估计也还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哪像咱们苦命的人儿,穿衣吃饭都得靠自己!”

另一个女人尖利的嗓门儿立刻不服气地嚷道∶“嘁!病秧子一个,只怕有钱还没命花呢!”

安然抬眼看向胖女人,她认得这张脸,她妈妈是小三的言论,安然第一次就是从这个人嘴里听到的。当时她只有八岁,哭着嚷着扑上去,一边打一边骂,被胖女人揪着衣领摔在墙边,额头磕破了皮,鲜血直流。

“小野种!”时隔多年,安然依旧记得她当时骂自己的话。

“我妈妈不是小三!我不是野种!”小女孩稚嫩的哭喊声在整条巷子里回荡。

那天她回家的时候,连上手术台都没哭的妈妈突然抱着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屋里没开灯,一片漆黑,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妈妈的脸紧紧贴着自己的额头,滚烫的泪水浸湿她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妈妈,”小安然委屈地抽噎着,“她们说你是小三,骂我是野种!”

“然然乖,然然不哭”妈妈哽咽着,把她紧紧圈在怀里,一遍遍重复着,“妈妈不是小三,然然也不是野种,然然有妈妈。”

安然相信妈妈,至今也相信。她依旧记得八岁的自己抹着眼泪许诺要好好保护妈妈时的模样,只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无比讽刺。

安然突然觉得很委屈。

她真没用啊,她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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