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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家家业败 鲁家家道兴

索二爷捉妖

以前老辈子人就爱念叨“富不过三代”的老嗑儿,说的是要勤俭持家,好好的过日子,更多的是向后辈传达出,兴家不易的道理。可如今的人们也爱念叨这个唠嗑儿,不过已经是变味儿了,仇富和幸灾乐祸的心理占了主流的上风。

上文书咱们说道巴图的小媳妇儿生下了一个孩子,把产婆子都给吓走了,这可把巴图整蒙圈了,巴图就想进屋看看咋回事儿,可哪知道自己刚进七姨太的产房也吓得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巴图看到了啥呢?,只见一个黑觑亮光的小黑孩儿,正趴在炕上蹬巴腿儿呢,刚刚儿产婆子走得急了点儿,连脐带都没给剪掉,直接把孩子扔到了炕上就尥杆子了。

这还孩子长得也是忒磕碜点了,让巴图一看可不是吓了一跳咋的!大家伙儿可能就奇怪了,这孩子不就是黑点吗?那有啥可怕的,刚出生的孩子没有几个长得水灵的,在羊水里泡了几个月了,能好看到哪去啊?

您要这么说还真不怪您,毕竟谁都没看到那黑孩子到底长成啥样儿,估计您要见了就不这么说了,咱就这么说吧,非洲的大老黑您应该是见过的吧?这孩子说他是非洲的小黑人一点儿也不委屈他,这孩子不但黑,后背上还长了两只小翅膀儿,你说奇怪不奇怪?

巴图一进屋儿,正看见这小黑孩扑棱着翅膀儿呢,这还不算,这脐带不是还没断吗?小黑孩眨巴着小眼睛儿,张开那张三角嘴,呲出溜尖的老鼠牙正在撕咬脐带呢?

脐带这玩意儿接生婆子都得用消毒了的剪子剪断,这可好吗!全都省了,人家小黑孩儿,自己动手不求人,满脸蹭的全是血污,和炕上铺的白炕单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从外面儿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到啥妖怪了呢?

巴图这小子常年横行街里经常没事儿找事儿爱欺负人,乃至当街打死个人啥的,对他来说都不算上是啥新鲜事儿,说巴图是个十足的恶人也不为过,可看到这个小孩儿也不禁吓得浑身筛糠,这不吗!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

巴图一声怪叫,连滚带爬的从产房里跑了出来,招呼院子里的众家丁赶紧进屋摔死这个小妖怪,这他娘的还能要吗?传出去不要说别人笑话自己,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哪怕巴家就是绝户了,也不能养这么个玩意儿?

众家丁也不知道这巴图抽的是哪门子疯,没孩子的时候烧香拜佛盼望着生孩子,现如今有了孩子还要摔死,这不是“卖孩子买猴儿-玩呢”吗?

可是在老年间给大户人家当差,主子说啥就是啥,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儿,既然老爷说了,要摔死,那咱们就摔孩子去吧!

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也顾不上那么多繁文缛节,就走进了产房,只见七姨太早就躺在炕上昏死过去了,那个长着膀儿的小黑孩儿,此时已经咬断了脐带,正蹲坐在炕上啃食胎盘呢?

大家伙儿也是看得头皮直发麻,“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咋还长着翅膀儿啊?”,大家伙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犯了难,因为谁也不敢相信这个黑孩子就是七姨太生的,这一点儿人模样也没有啊,咋看都像是燕别虎(蝙蝠)!这一切都已经超出大家伙儿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了。

巴图在众家丁的搀扶下坐在了院子中间,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产房中传出动静儿,就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等他妈的上菜呢?赶紧摔死他!我一眼都不想看见这个倒霉玩意儿了!”

“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给人家干活儿,就得听喝,主子让你干啥就干啥,多余的事儿,你就别操心!见屋外巴图急了,这几个恶奴家庭奓着胆子,走了过去,寻思着一把抓住这个黑孩子,往地上一摔也就完事儿了。

可是这几个人刚刚凑到炕沿儿边上的时候,还没等伸手,这个黑孩子就机警的看向这几个壮汉,随即这黑孩子扔下正在啃食的胎盘,从炕上像只猴子似的一跃扑倒最前面儿人的身上,这家丁也没有任何防备,冷不防让这黑孩子来了这么一下子,吓得可是不轻,一时之间就愣住了。

可这黑孩子压根儿就没给众人反应的机会,照着家丁的脖子根儿就是一口,你想啊,这脖子上血管密布,黑孩子溜尖的小尖牙那不直接就给刺透了吗?

后面儿的人吓得不轻,谁见过刚出生的孩子竟能灵巧的像猴子似的,能够连窜带蹦的扑人啊?其余的人扔下同伴儿也不管了,争先恐后的跑出了产房。

被咬的家丁可算是倒了大霉了,被这只黑孩子连嘬几口动脉上的鲜血之后,就不由自主的摊到在了地上,死了!

巴图见大家伙儿都跑了出来,就问咋回事儿,家丁们吓得是魂飞魄散,结结巴巴的对巴图说道“妖怪!妖怪!老爷这是妖怪啊!都吃人了!赶紧想法子吧!”

巴图祖上是蒙八旗,还是有几分勇武之气的,赶忙吩咐众家人准备刀枪剑戟,只要这个小妖孽敢出屋就给我乱箭射死他,别留活口儿。

众家丁将产房是团团围住,严防死守非要将这只小妖孽置于死地不可,可是众人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小妖怪出来,巴图耐不住性子让人放火烧房子。有钱任性不是今天的人才是这样儿的,早在一百多年前有钱人就这么任性,只要我不舒坦就是烧就是造!

大家伙儿赶忙从柴房抱来了木柴洋油,就准备点火儿,有家丁就提醒巴图“七姨太还在屋呢?是不是救出人来再烧合适呢?”

“你去救啊?你不去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得了!”巴图不满的对家丁斥责道。

既然主子都不在乎,咱就都别操那份闲心了,赶紧的吧!不一会儿,巴家大院儿就开始火光冲天,将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见过小黑孩的家丁们都以为这下子算是除了这个小祸害了,可哪成想,就在大火燃起来不大一会功夫儿,这小黑孩就扑棱着翅膀儿从火里冲了出来。见人就咬,逮住活人就喝血,把家丁们都吓得是四处奔逃,巴图也是吓得够呛,自己跑到后院儿钻进了酱缸里才算是幸免于难。

等第二天自己战战兢兢的从大酱缸里钻出来身上挂满了咸黄瓜条子,看那架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奉天府巡夜的昨儿晚上见巴家火光冲天,这事儿可不敢怠慢直接报了奉天府,奉天府都尉带着几十名兵士忙活了一晚上才将巴家的火给扑灭,第二天准备要带人离去时,才看见巴大老爷头顶满脑瓜子的咸黄瓜条子从后院儿走出来。

这细嗑也不好问,巴图自己也不好说,看着院儿中央两名家丁和七姨太的尸体自己也开始犯上了迷糊,都说“驴生驴,马生马!”这人哪有不生人,生畜生的道理?可巴家就遇到这个事儿了,你说咋整,本想着娶上几房老婆给自己多生点孩子传宗接代,现如今可倒好,没一个能给自己生孩子的,反倒还出去偷人。

偷人也就罢了,巴图这个岁数了,情愿借种生子也不愿意将自己这诺达的家业拱手送人,生了孩子就当自己亲生的养了,可哪成想生出来的竟是个妖怪,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巴家属于“光屁股推碾子-转圈儿的丢人”!

衙门口儿的官人见巴图苶呆呆的也不说话,也不好张嘴讨赏,只好识趣的带着人回去了。

这稀奇事儿在奉天城想瞒也瞒不住啊,没过几天满大街全是巴图他们家出妖精的小道儿消息。

巴图一连几天也不敢上街了,街上的老百姓们也算是跟着消停不少,毕竟这位皇亲哪次上街都得惹出不少乱子来,这回好了,自家出了这事儿有得他忙活了。

火是灭了,死那几口子人也算是发送!可老巴家就不太平了,每到半夜,院子里的人都不敢出屋,牲口棚子里的大牲口接二连三的被什么东西咬死了,说也奇怪不吃肉光喝血!

巴家从上到下都知道这是咋回事儿,肯定是这黑孩子闹得妖儿。看来必须得找明白人做做法事儿才行,巴图有钱也舍得花钱,从京城老道、和尚是没少请,可是都没用。人家黑孩子该着来还是来,该着咬还是咬,折腾够了,一扑棱翅膀就飞走了,你想撵也撵不上,更何况全家上下谁也没那个胆儿撵去!

巴图自己是彻底消停了,整个儿巴家院子里的活物都让黑孩子给祸害了个遍儿,就连巴家的活耗子半夜都不敢在院子里逛荡,你就说这黑孩子得有多邪乎吧!

这黑孩子见院儿里没有吃的了,即开始对人动心思了,从前院儿门房儿看门的到后院的姨太太,一个不拉不到半年内全给咬死了,有的时候你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是从哪进来的,等你回过味儿的时候他的尖牙就已经叼在了你的脖子上。

老巴家这些下人们都见识过这黑孩子的尿性劲,不少人宁可饷钱都不要了,也不能在巴家当差了,全都跑了个溜干净儿,毕竟钱和命比起来,还是自己的命要金贵的多!

巴图也是血肉之躯,说他不怕那是假的,可现如今他自己那皇上表哥的身份拿出来一点儿用都没有,人买账,妖怪不理你那个茬儿啊!认准了就咬这个院子里的人,你说怪不怪?

最后来巴图也是没招儿了,自己带着点金银细软跑到了吉林府想投奔故交吉林将军琪尔泰,说来也巧,琪尔泰不再府上,到北面巡边去了!

没办法巴图就住到了吉林城里的福星楼客栈里等着琪尔泰回来。只要出了奉天城巴图瞅哪都新鲜,哪怕就是呼吸都感觉吉林这面儿的空气比奉天的舒坦。

既然现如今已经都到了吉林府了,巴图的思想负担也就全放下了,包下一层客栈,点上大盘子小碗,戏子、窑姐都请过来,自己个儿在吉林府先快活快活再说。都说眼不见心不烦,只要离开了奉天城哪儿都是天堂。

这一晚上巴图是没轻折腾,喝得醉醺醺的搂着两个窑姐儿回房沉沉的睡去,第二天随从的家丁见外面儿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这位巴大爷也没起炕儿,家丁以为可能是这几天自家老爷实在是太累了,这回到了吉林府精神放松了,愿意睡个懒觉就睡个懒觉吧,就没去招呼巴图起炕儿。

直到下午晌吉林将军琪尔泰巡边回城,听说老友来访,就赶忙安排马车过来接巴图去府上喝酒。

家丁一看,人家琪将军叫人过来接了,再不叫醒自家的老爷就不合适了,只好去叫巴图起床。

家丁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回应,只好伸手推开巴图的房门想进屋叫巴图起炕儿,可家丁刚刚将房门推开,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就直冲脑瓜仁儿,家丁心中一凉“完犊子了!跑出几百里也没逃出这个小畜生的手掌心,被害了!”

琪尔泰安排仵作验尸这个自不必说,反正这巴家一家满门二十多口子,都让这只小燕别虎给咬死了,这老巴家也算是恶有恶报!

陈麻子絮絮叨叨的给鲁毅讲了一遍巴家的陈年旧事。

“嗨!爷们儿你是真能白话!你要是整身儿行头,到北市场撂地说书去,说不准你就是咱奉天城的角儿!多大点儿事儿啊,还让你整得玄玄乎乎的!老巴家的事儿我也听过,可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啊!”鲁毅让小二给茶壶续上一壶热水,对陈麻子说道。

“人家巴图巴大老爷,是得罪北京那面儿的人了,宫里内务府就想着收拾他。这事儿不好说,他们家里就编出这种玄乎事儿忽悠老百姓呢!你知道什么啊!”鲁毅一脸的不屑。

“大管家你这是抬杠,北门外巴家的老宅子还在哪儿空着呢,你要说我忽悠,你敢不敢去住上一晚?”陈麻子将了鲁毅一把。

“我有地方住,我上哪去住什么啊?闲的啊!我就问问你啥叫鬼胎,你这个事儿还没给我说明白呢,扯那么多干啥啊?”鲁毅继续和陈麻子斗嘴。

“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不敢!你知道七姨太去乱坟岗子干啥啊?那就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呗!每晚抱着纸人儿谈天说地那就是男女之间说悄悄话儿呢!你要说我这药不好使,那麻花巷的窑姐儿咋还能总上我这儿拿药来呢?我不早就砸了自己的招牌吗?”陈麻子抓起一块桌子上的驴打滚儿就往嘴里塞。

“也是!你可是麻花巷的红人儿!你就说你这药没有失效的时候?”鲁毅还是不相信陈麻子这药的功效。

“唉呀妈呀!爷们儿两个大子儿一包,你说我至于坑人吗!这两个大子儿是能买房子还是能置地啊?”陈麻子不高兴的白了鲁毅一眼。

“就这么说吧,我这药,除了鬼胎,就没有打不下的孩子!我的药要是不好用,你可着奉天城也就别打算买什么缺德药了,我的药不好用,其他的药你就别看了,想想别的招儿吧!”陈瞎子对鲁毅说道。

鲁毅抓了抓脑瓜子,还是不甘心对陈麻子说道“爷们儿你身上还有没有药?再给我整两包儿试试!”

陈麻子在自己的破口袋里翻了半天拿出了两个纸包儿“今儿也不是大集,随身就带两包儿,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没效果儿就不是药的事儿,你买了也白买!”

“你管呢?我自己冲糖水喝你管得着吗?”鲁毅瞪了一眼陈麻子,将一块银洋扔在了桌子上。

这一块银洋在当时的购买力可是不小,能够一家四口人半个月的嚼谷了。陈麻子瞅见银洋两眼放光,赶忙从桌子上捡了起来“呦!爷们儿!敞亮人儿,比我亲爹还亲!得嘞,您有啥话继续问,放心肯定给你说的明明白白儿的!”

“去!去去!赶紧的哪来的回哪去,我告诉你这药再不好使,我敲折你的狗腿!”鲁毅纯属于是卸磨杀驴,要不是因为自家的主子和小姐想知道药的事儿,自己闲的能和一个花子头儿坐在一块儿喝茶扯淡!

“对了!麻子!事儿别他娘的出去胡咧咧!让我知道我真跟你没完。”鲁毅打听完事儿,就是另一幅嘴脸儿。

“您放心吧!我这药不好使,您就得从其他地方找找原因了!还是那句话药绝对是没问题。”陈麻子将桌上剩下的几块驴打滚全塞进自己的破布口袋,拄着打狗棒顺着十字大街就没影儿了。

“走吧!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儿,有啥事儿回家合计去!”鲁见贤对鲁秀芬说道,三个人重新上了马车回到了鲁家。

堂屋里鲁家三口人坐着唠嗑儿,管家鲁毅在院子忙活了一阵儿,就被大爷鲁见贤招呼到屋子里商量事儿去了。

“鲁毅,以前巴家的事儿你不知道吗?”鲁见贤向管家鲁毅问道。

“嗨!咋不知道呢!在奉天城里住了这么多年了还能不知道巴家的事儿吗?只不过我就是看不惯陈麻子那副穷德行,像是啥都懂似的跟我拿把!我纯粹是故意激他呢!”鲁毅对大爷回话道。

“那你咋看待这件事儿啊?”大爷继续向鲁毅问道。

“这事儿还能咋看啊!那个巴图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为害奉天城,那就是祸害啊!管他咋死的呢,反正老百姓是省心不少,他要是真有后代那也是个祸害!”提起巴图管家鲁毅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气愤。

“你想啥呢?我说肩膀头子,你说胯巴轴子,这都哪和哪儿啊?我问的是王家二小姐云秀这个事儿,谁让你说巴家的事儿了!我看你啊,真是有点儿心不在焉了。”鲁家大爷话不多,平时待人和善很少有指责下人的时候,今天也是心急不免对鲁毅这招三不招两的话有点不满。

“呃!老爷这事儿怪我,整岔皮了!依我看王家这事儿也不是啥光彩的事儿,现如今还得双管齐下,今儿我不是拿回两包儿药吗,回去该着给王家小姐喝药还是喝药,这一半天儿我看二爷也回不来,我这面儿赶紧托明白人儿,找找和尚道士或者有道行的察玛去王家瞅瞅,也不知道合不合老爷的心意?”鲁毅毕恭毕敬问向大爷鲁见贤。

“行!鲁大哥我看这事儿行,爹,你说呢?”鲁秀芬没等老爹表态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嗯!现如今也没有啥好招儿了,看来也只有这么整了,你认识什么有修行的方外之人吗?”大爷又问向鲁毅。

鲁毅抓了抓脑袋瓜子想了半天“这行儿……这行儿!还真没有!我得托人找啊!”

“那你也就不用找了,一会儿老夫修书一封,你啊!亲自走一趟,送到新民府白鹤观,去找一位叫云中子的道长,那是仙父的故交,当年多亏了老神仙云中子的指点才有我鲁家的富贵啊!这个忙儿我觉得老道长应该是不会不帮的!”大爷鲁见贤手捻须髯缓缓地说道。

大奶奶和闺女鲁秀芬从来没听说过鲁家还有这么一位故交好友,便都齐刷刷的望向大爷鲁见贤。

鲁见贤见状这才对妻女讲述起当年自己的老父亲鲁叙礼当年流落到关东的往事。

鲁家是山东即墨人士,自幼鲁家都是书香门第,奈何到了鲁叙礼这一代家道中落,一直也没能考取个功名,在过去那时候穷苦人家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读书这一条道儿才能行得通,没有功名你哪怕是富可敌国,见到七品县令你该着跪还是得跪,官人儿瞅你不顺眼扒下裤子就是一顿板子炖肉,那会儿的老百姓压根儿就和尊严没啥关系!

鲁家世代诗书传家,可也不过就是个秀才,祖上都以务农教书为生,家里人都把所有的希望放到了独子鲁叙礼的身上了,希望这孩子长大之后能够考取个功名,今后要是能够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的也算是为鲁家光宗耀祖了。

这鲁叙礼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八九岁的时候就能吟诗作对儿,无论诗词文章都做得是公整对仗,读起来是朗朗上口,在即墨周边那是有名的小才子。

鲁叙礼十五岁就考中了秀才,这在即墨地区也算是一号人物,不少人都觉得这个孩子不简单,弱冠之年指定能考取个举人。这在过去你只要能考上举人就能做官了,虽说得等朝廷补缺儿,但也属于一只脚踏进了官家的大门口儿。

可鲁叙礼考上秀才之后再怎么发愤图强,把书都翻烂了也是跨不进举人这个门槛儿,这一晃十几年下来,鲁叙礼都已经是三十好几了,家也没成业也没立,读书都读魔怔了,可功名还是考不下来。

嘉庆八年山东大旱、蝗灾肆虐不少人都流离失所,鲁家也没好到哪去,本来这些年为了考取功名都耗费全部的家资,加上这天灾,日子越发的雪上加霜。

这一年刚巧也是大考之年,家里人变卖了一切家当凑了五两银子,作为川资路费让鲁叙礼参加大考,鲁叙礼这次也是抱定了不成功则成仁的想法儿奔向了北京城。

这五两银子够得了路费够不上吃喝儿,够得上吃喝儿就够不上路费,鲁叙礼只好腿儿着走向北京,这一路的艰辛自然不用说,把今天人一辈子没遭过得罪都尝试了个遍儿。

吃点苦头儿还算是好的,出了山东地界刚刚踏进直隶府,就遇到了白莲教起事,身上最后的五分银子,也被教众信徒给搜罗了个干干净净儿,这下子鲁叙礼可是没辙了,常言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自己就这么徒步进京,少说还得十天半个月,这要是没有吃喝儿,你不要说进京赶考了,能不能活到明天都得两说着。

鲁叙礼仰天长叹“看来我这一辈就没有中举人的命儿啊!都这个岁数了,本想进京再搏上一搏奈何老天爷都不应允啊!罢了罢了,和这我这辈子的运势就该如此啊!”

过去的人特别的迷信,哪怕是鲁叙礼这种读书人也对命运之说坚信不疑,就认为自己的不顺就是上天对自己的不满,这老天爷对处处和自己作对,对自己不满,你说这人活着还能有啥意思呢?

鲁叙礼自己就没寻思开,当即找了个小树林,解下自己的腰带子,在一棵歪脖树就想着寻短见,就在鲁叙礼将脑瓜子探进绳套之中,准备蹬反脚下的垫着的石头的时候,只见一个游方道士手持拂尘,走了过来。

这个道长就坐在鲁叙礼的对面儿,也不说劝解,也不说将鲁叙礼救下,就这么的面带微笑瞅着鲁叙礼。

你想啊,你这儿寻思不开等着死呢,冷不丁来了个观众,坐在你面前看你直播,你说这、这得多别扭啊?

鲁叙礼自己越想越憋屈,干脆将自己的脑瓜子从绳套里拿了出来“你这个道长好生奇怪,我本想终此一生,你、你怎好坏了我的大事?”

道长手甩拂尘,念了一声道号对鲁叙礼说道“施主真的有决心赴死不成?”

“那还有假?要不是你过来坏了我的大事儿估计我已经正在奔赴黄泉的路上了!”鲁叙礼不满的对道长答道。

“那贫道在此看一看又有何妨呢?反正施主已经下定决心赴死了,不如做件好事儿成人之美,让贫道看个热闹如何呢?贫道不打扰施主了,赶紧将绳索套上吧,贫道看完热闹还要赶路呢!”这个老道不急不恼,面带微笑对鲁叙礼催促道。

“你这个道长好没道理,见死不救也就罢了!怎好还在旁边说上风凉话呢?真是不配作为个出家人。”鲁叙礼自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连去死都没这么的痛快,临死还得接受一个出家人的冷嘲热讽。

“那请问施主怎么才配成为一个出家人呢?不妨给贫道讲讲,贫道愿意洗耳恭听一个将要死之人的临终劝告,也算是成全你这个大才子了!”道士还是不急不恼面带微笑的对鲁叙礼说道。

“人家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孝经》上也讲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裁就是不孝!……”说起经史子集,鲁叙礼简直就是忘乎所以,面对道长盘腿而坐,侃侃而谈,不觉已是日斜西山了。

这俩人就在树林之中盘而论道,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唇枪舌剑辩了小半天儿,也未见胜负,此时的鲁叙礼肚中咕咕作响,方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是一天水米未尽。

此时的道长也看出来鲁叙礼的窘破之像,便邀请鲁叙礼一起填饱肚子再辩驳天地之道。都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话说得是一点不假,本来想着上吊了之的鲁叙礼,也架不住肚子的不争气,饥饿早就让自己忘了要自杀的事儿了。

鲁叙礼随同老道长出了小树林,走了十多里地,已经是掌灯的时候了,才来到一所镇子,由于这阵子闹“白莲教”镇上早就没了往日的繁华景象,俩人一前一后在镇子里转悠了一个时辰,才叫开一家客栈。

道长叫来了茶饭,鲁叙礼早就如同恶鬼转世一般,早就不再顾及什么斯文了,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饭菜吃的是一个干净,当抬头看向道长之时只见道长还是面带微笑的注视着鲁叙礼。

鲁叙礼心生愧意,赶忙双手抱拳向道长表达歉意,自己这一顿竟然将两人的饭菜全吃光了,这也是饿得难受的无奈之举。

“不妨事儿,不妨事儿!估计施主此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寻短见的想法儿了吧?要是施主还想寻短见真是可惜了这一顿的粮食啊!”道长对鲁叙礼说道。

道长的话看似无心之举,实则句句都敲打在鲁叙礼的心上,这让点儿鲁叙礼真是有点无地自容。

鲁叙礼与道长二人相对而坐,自知有愧于心的鲁叙礼向道长讲述自己进京赶考的经过,又将路遇白莲教众将身上的钱财劫掠一空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道长。

道长听后手甩拂尘,朗声大笑道“缘分啊!缘分!即使施主不被劫掠这次入京也未必能得中啊!我看这都是天地造化,不必强求!小道观施主的面相,虽不能金榜得中,但也不妨碍这一世的富贵啊!如果施主能随我去辽东今后必然能够成就一番富贵大业啊!”

如今的鲁叙礼心气儿早就没有当年考中秀才那么高了,这十多年来一次次的赶考,一次次的落榜早就心生悔意了,现在手无分文,要想回到山东老家那是断不可能的事儿,不要说别的,山东那面儿都吃不上饭,估计出了这个镇子自己个儿就得饿死!

思量了再三鲁叙礼决定就和这位道长下一趟关东说不准真能向道长所说一样能博得个半世的富贵。

嘉庆时期关东的边禁还是很严格的,凡是抓到闯关东的汉民那没得商量,脑瓜子搬家是没跑儿的,命好的没被边军抓到,即使出了山海关也是难逃狼虫虎豹之口,总之你就别把辽东这块儿当成啥温柔富贵乡那就对了。

鲁叙礼经过与道长的交谈才得知这位道长可不一般,是来自龙虎山的天师道,法号云中子,这次出关奔赴辽东不为别的一来是弘扬教法,教化满洲边民,二来呢,夜观星象发现北斗七星晦暗异常,这就是有妖孽为害苍生的先兆啊!作为救治天下为己任的道门中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这不吗,日夜兼程就赶到了直隶府的地界,本来云中子想找一处僻静所在,休息休息,哪成想刚进小树林,就看见寻短见的鲁叙礼了。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云中子和鲁叙礼俩人在林中一通儿唇枪舌剑,发现这鲁叙礼的确是个有才华的读书人,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四书五经张口就来,可现如今满清朝廷里面儿都是一群尸位素餐之人,即使鲁叙礼能够高中也未必能够有所作为,用今天的话讲鲁叙礼这个人就是太理想化了,满脑子的乌托邦!

周星驰说过“人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呢?”,但理想终归理想。鲁叙礼的理想是克己复礼,贯彻老夫子那套“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治国之策,可现如今朝廷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奔着钱使劲儿,就他这种人还能在官场上得烟儿抽吗?

鲁叙礼经过和云中子的促膝长谈也明白了,这人世间可走的道儿千千万,不一定只有当官儿这一条道儿可以走,吊民伐罪、普济苍生不也能够名流千古吗?既然死的决心都有还有什么困难可怕的呢?当即决定下来要和云中子结伴闯一闯关东。

云中子与鲁叙礼二人第二天出了小镇,昼伏夜行,专挑无人的小道儿走,这样一来可以躲避官军二来也尽最大的努力不与“白莲教”教民发生接触,就这么走了二十多天才到了山海关。

要想出关你就这么直么楞腾的过去指定不行,大兵在哪儿把着呢,整不好就给你砍了!要想出山海关,就得绕道儿,翻山越岭,绕过山海关才算可以。

俩人顺着山海关继续往北走又走了六七日,才绕过一个隘口,爬上一座小山梁,,翻过这山梁,就算是地理上的关外了。

关东地区地广人稀,丛林茂密,四处根本就是无路可循,好在云中子身上有功夫,二人磕磕绊绊总算混进了辽东。

这辽东大地放眼四周都是除了草就是树,走上几天也看不着一户人家,您就可想而知这地方得有多荒凉了吧?

这二人不敢走官道,只能在野草密林之中奔向奉天的方向走去,您要问了,咋非得去奉天啊?出了山海关城市不是有的是吗?哪不能吃上一口饭啊?

你要这么说,只能说你是在用现在的眼光在看待一百多年前的东北,出了山海关辽西地区的确有不少地方儿,不过那算不上什么大城市,甚至来说那就是军事据点儿,你到那儿去不就是伸着脑瓜子受死吗?费了千辛万苦又把脑瓜子送给了边军。

一百多年前的奉天那是陪都,人多、繁华就相当于关内的北京和南京一样儿,不是说嘛欧洲的中心在罗马吗?那东北的中心就是奉天。

说有这么一天二人在林中赶路,大晌午头儿的天气颇为炎热,俩人儿就打算在一棵大槐树下睡个晌午觉再继续赶路,二人席地而卧刚刚躺下不久,就只听见附近的草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云中子当即坐了起来,警觉地巡视四周,见响声忽而停止了,当即叫起鲁叙礼继续赶路,觉得此地不可就留,说不准能有什么大牲口存在。

鲁叙礼来自关内,向来一心只读圣贤书哪有那么丰厚的江湖阅历呢?只好听从云中子的话,赶紧起身随同云中子继续前行。

二人走了不过百十米的距离,只见从草丛当中一直东北虎一跃而起奔着鲁叙礼就扑了过来,云中子眼疾手快一把将鲁叙礼推到一边,手挥拂尘向老虎抽去。

老虎一惊,想不到这两条腿儿的食物还敢同自己对抗?东北虎落在一边身体下伏不断冲着云中子发出低沉的吼声。

云中子赶忙让鲁叙礼往官道上跑去找人求救,云中子仗着身上有功夫,独自一人与猛虎缠斗在了一起。

鲁叙礼早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拼了命的手趴脚蹬奔着官道的方向就窜了过去。鲁叙礼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也没见到官道,只听见身后接连传来四五声火器的炸响,人虎缠斗的声音就听不到了。

鲁叙礼暗自想到难道是道长云中子用了什么贴身法宝降服了猛虎不成?鲁叙礼想着回去查看一下云中子的安危情形,人家道长拼了命护送自己逃出生天,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实在是不仗义!饱读诗书之人焉能一走了之,打定主意,鲁叙礼就想着回去寻找云中子,可这个时候鲁叙礼才发现自己进了“迷魂荡”了,咋也从这一人多高的草窠子里走不出去了!

“完犊子了!救不了人,现如今自己也要搭在这儿了!”鲁叙礼不禁开始怨恨起自己来了。道儿找不着了,也不能就这么蹲在里面儿不出来啊,即使这草窠子里没有老虎就是小咬、瞎蜢也是够一说的,那玩意儿隔着衣裳都能叮你一身血。

鲁叙礼没办法儿,瞅着偏西的太阳,自己寻思起来了,如果反着方向一直就往东边走,指定没问题,都说奉天城就在辽东的东面儿吗!照着这个走法儿肯定能出去,就是可怜了云中子这位义士了!可惜啊!可惜!

打定主意的鲁叙礼,闷着头儿就奔着太阳相反的东方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西边的太阳眼瞅着都快落山了,鲁叙礼磕磕绊绊的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座破庙,只见这座破庙可是不小,屋檐高耸,乌鸦、麻雀叽叽喳喳围着大庙叫个不停,竟然没有一只鸟雀敢落在大庙之上,堪称一奇。

天儿眼瞅着就黑了下来,这荒郊野岭的也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今晚权且在这儿对付一宿再说吧!打定主意鲁叙礼推开斑驳的庙门径直走到了庙内,这大庙除了四面墙还是好的,屋顶早就露天儿了,现如今流落至此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和道长云中子比起来自己毕竟还活着!知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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