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夏目抚摸着缺口，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打开它。

伴随着“咔嚓——”一声，陶瓷猫咪的肚子上出现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窟窿，斑和夏目探头向里面看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似乎有什么声音？”

夏目屏息静气，偏头认真听着。

从陶瓷猫咪的肚子里传来像是断断续续的笛声一般的曲子，斑皱紧眉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随着曲调的旋律而发出阵阵共鸣。

但那怪异的曲调很快便结束了，与此同时，陶瓷猫咪整个在夏目手上碎裂开来，蜘蛛网一样的裂缝瞬间布满它的全身，“哗啦啦”地碎片落在地上，眨眼间粉碎又成了灰烬。

夏目的手上只剩下了一个白色的光团，只见它缓缓地化为了猫咪的样子，柔软地，半透明地，它轻轻从夏目手上跃下，向远方奔去。

“夏目！”

斑大声喊道，阻止了夏目下意识想追上去的行为，他的身上也发出淡淡的白光，粉色的烟雾升起，斑变回了巨大的原型，可猫咪的容器却并未消失，而是像活了一样，朝着和陶瓷猫咪同样的方向跑去。

“老师？！”

夏目来不及思考别的事情，只是匆忙间担心地看向斑，语气有些急，也不知道容器离开会不会对斑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我没事。”

斑低下巨大的脑袋，低沉微哑的声音落了下来。

夏目担忧地望向它们消失身影的地方：“老师，现在该怎么办？”

“在这里等着就好，我能感受到容器的所在地，它们去向那位制作者道别了。”斑卧下巨大的身体，柔软的皮毛挤压着干草、瓦砾与沙土，尾巴避过了远处的枯树，他的声音有些粗矿，语气却温和，“我们在这里等它就好。”

“这样啊，也是，它们应该也不会希望暌违已久的重逢与别离被他人打扰，真好……”明明分离数百年，却有缘再次相遇……夏目突然想起了那个画妖，同样历经了数百年的等待，才等到有人带她去见她的爱人。

而他呢？在他死去后，老师会想再见到他吗？他会去寻找他吗？会在他的坟前祭拜吗？又或者，像某些妖怪一样，只是找个地方睡一觉，然后，就这样在几十年后，忘记他们发生过的这段故事，希望这段回忆。

夏目低下头笑了笑，他最近总爱多想些没意义的事情，感情总是令人多思多忧。

感受到他情绪变化的斑将脑袋凑过来，绒毛顺势蹭到了夏目裸露在外的脖子上，弄得少年有些痒，忍不住笑出了声，便也不再去想那些还算是遥远的未来的可能性了。

夏目拨开贴在自己脖子上的毛，但没推开斑，只是有些无奈地问道：“老师，你就没有别的形态吗？或者缩小什么的，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弄得我好痒。”

“有是有，但我以前没有尝试过……”斑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嘛，倒是可以试试。”

无论是以前作为乘黄还是现在作为斑，他都没有试过变为人形。千年前那个时代，人类作为弱小的象征，即使乘黄爱着玲子这位人类，却也是因着妖怪的傲慢而不愿化为人形的，斑则是因为有容器在，所以没有那个必要。

斑巨大的身体发出浅浅白光，又在眨眼间变小，化作了和常人差不多大小的光团，白光缓缓散去，夏目第一次见到了人类外貌的斑。

说实话，他是有些震惊的。

过长的银色头发披散着，稍显零碎，微微曲卷。头顶上有两只白色的耳朵，隐藏在发间，不怎么明显。他眼稍狭长，眉如远山，黑色的眸间夹杂着一丝不易发觉的金，就像是他曾见过的胡锦的湖水，尽情而肆意地袒露着自己情绪。这张脸棱角并不算分明，却带着凌厉感，而斑嘴角微微翘着，衬得他整个人慵懒而温和。

夏目不得不承认，斑的人形很美，就如不语说的那样，妖怪的美丽会不分性别的吸引着人类这种大多善于以貌取人的生物，而妖力越强的妖怪，也会越吸引人。

“怎么样？”

斑是有些好奇的，他没有见过自己的人形，于是饶有兴致地看向夏目，试图在他那双干净纯粹的眸中看清自己的倒影。

“老师很好看。”夏目笑了，习惯性地伸手想去碰他，但又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不再是一只猫，而是一位比他要高挑的男性。他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只是笑，笑完又忍不住叹息，“就是莫名，有点不希望这样的老师被别人看见。”

斑好奇的拽拽自己的头发，然后又去摸夏目束着的那缕头发，虽然本能让他没什么不适应，但还是觉得怪。他一边心里想着夏目的头发比自己的软，一边随口回复道：“可以啊，以后这个样子只给夏目看，反正我也没有兴趣给别的谁看。”

夏目愣住了几秒，惹得斑疑惑地看过来，他感觉到自己烧得更厉害了。

“老师，这种行为在人类的世界里叫做油嘴滑舌。”眼看着斑似乎又凑上来的打算，夏目忍不住稍微往后退了一步，他躲避着斑专注的视线，脸有些红，“请不要再这么做了，就算是我，也是会忍不住心动的。”

“会吗？”斑更近地凑了过来，两个人几乎能够听清楚彼此的心跳。

感觉到对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夏目忍不住有些发抖，并不是恐惧，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以前无论和老师离得多近，都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老师是猫咪的样子，但现在不同，夏目从没有和人类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近到他能感觉到老师的呼吸。

或许是起了玩闹的心思，斑看着夏目因为他的触碰而近乎茫然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他的脸，就像少年以前对自己那样。

“唔，老师？”夏目被捏的脸更红了，瞪着眼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因为疼痛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笨蛋夏目……”

被捏疼了都不知道反抗，果然是个笨蛋，斑心里念叨着。但就是因为这家伙是个笨蛋，所以讨厌人类的他才会如此喜欢他吧，愿意为别人着想，无条件温柔地对待其他生命的人类并不多，这种善良多笨啊，玲子都没有这么笨的。就是这么个笨蛋，竟然说喜欢自己，明明之前连他的人形都没见过，喜欢上一只猫可真蠢啊……

斑轻笑着，忍不住埋下头去亲吻少年的嘴唇。

他看着他原本清澈澄亮的琥珀色眼眸蒙上一层氤氲，似水雾朦胧，而那眼角微泛起的红，透着本该与少年无关的艳丽色彩。

他们的心脏近乎异常地跳着，仿佛中了某种妖怪的诅咒一般，又逐渐的趋于一个频率，合在一起，仿若共鸣。

夏目有些急促地喘息，身体轻轻颤动，手指拽着斑玄色的衣袖，他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些什么，也不懂得如何正确的呼吸，他只是本能的汲取着，那唇齿间微薄的空气。

这个吻并不算长久，其实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举动的含义，但他想要这么做，那种仿佛亲吻后夏目就会有一部分灵魂属于自己的感觉催促着他，或许这种认知来源于乘黄。

乘黄在死去前，亲吻了玲子，那或许称不上亲吻，他只是在用嘴唇轻轻触碰着玲子，用巨大的身体去靠近，将头小心翼翼的埋进玲子的怀中，然后一点点的溃散消失。

他不是乘黄，他的夏目也不是玲子，但这份爱，跨越千年，始终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