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夏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又小小的打了个哈切，一脸困倦的伸了伸懒腰。

趴着睡觉的滋味本就不舒服，一晚过去，腰酸背痛的，更何况他在精神世界还和人聊了大半夜，几乎没怎么真正的休息。

“等等！！哇啊——！”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夏目惊叫出声，同时忍不住抓狂似的挠了挠本就因为沉睡而变得乱糟糟的、没有被束起的头发，脸色甚至有些泛黑，他少有的崩掉了形象，因为昨天晚上实在是聊了太多不该聊的事情了。

“这也是不语力量的一部分吗？”夏目崩溃的趴在了桌子上，整张脸乃至耳尖都因为害羞而布满绯红色，“还是说呆在自己的意识里会比现实世界更加坦诚的吗？！”

“简直糟糕透顶啊……”

夏目顿时陷入了一种近乎自我厌弃的状态，直到有仆人来敲门，方才抬起头来，不得不继续面对令他窘迫的现实。

走出藏书阁，清晨微凉的风夹裹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燥热的脸庞终于稍稍降低了原本炽热的温度，夏目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洗漱过后，夏目便去了前厅用早膳。尽职尽责的侍女们已经为客人送上了百川谷特色的食物——这段时间，夏目在名取这里几乎把当地特色美食吃了个遍。

到了这时候，他才顺理成章地注意到，斑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而正处于暴躁边缘的夏目，鼓了鼓右边的脸颊，又忍不住不满地用筷子戳了戳眼前的圆状食物，令其在绿纹白釉的瓷碗里来回滚动着，同时小声地抱怨道：“老师真是的，又跑出去鬼混了，还彻夜不归……真是的，明明说过会守在这里的，真是个一点都不合格的保护者……”

“笨蛋夏目，不要诬陷本大爷！”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夏目抱怨的话语，他抬起头看去，体型肥胖的猫咪正摇晃着身子与屁股走了进来。

“猫咪老师！从昨晚到现在，你跑到哪里去了啊！！”夏目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抱起了显而易见喝得醉醺醺的斑，同时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怎么身上好大一股酒味啊？！”

“不要这么激动，夏目。”斑悠哉悠哉的窝在夏目怀里，美美地打了个酒嗝，道：“我就在后面的酒窖里，贪饮了几杯罢了！名取这小子家酿的酒可真好喝！”

手掌用力地揉弄着老师头顶那光滑柔软的皮毛，夏目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着说道：“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不语动听的声音再次于他的耳畔响起，这个喜爱窥探的妖怪，将这些令人难以启齿的秘密都当成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不断提起。

夏目一瞬间脸涨得通红，话才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没能继续说下去，浑身上下更是以快到夸张的速度不断升温。

斑听后先是愣了下，随后晃了晃脑袋，酒醒了大半。他能感觉到夏目在试图隐瞒着什么，更何况眼前人肉眼可见地局促不安。于是，便眯着眼睛问道：“昨晚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夏目，你最好老实交代！”

他挺起了身子，屁股坐在夏目的腿上，前爪搭在夏目的胸前，按住了一缕这人因未能束起而垂落的青丝。斑抬起圆滚滚的脑袋注视着「主人」琥珀色的双眸，同时微微有些警惕的绷紧了身体，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

“咳——！”斑的反应令夏目不由得怔住了一瞬，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咳嗽了一声以作掩饰。同时有些不自在的用右手食指挠了挠脸庞，纷乱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晃了晃脑袋，别开眼睛道：“不，也没什么大事。”

“喂！夏目，快点把话说清楚！”斑故作凶狠的眯起了眼睛，语气也变得更加低沉，“我并没有察觉到外来的妖气，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斑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上次桃花林里夏目也是表露出了如此奇怪的反应。他隐隐有了种谈不上不详、但十分不舒服的预感。

他想了想，沉声询问道：“跟獬豸有关吗？”

斑的敏锐令夏目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嗯……昨晚确实不语来过了，但我不想说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她。抱歉，老师！这件事跟老师是没有关系的，老师不知道也可以。”

夏目的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有几分惆怅和落寞，斑忍不住呆了呆，身为妖怪的他无法这解读笑容里的含义，人类的情绪太过于含蓄内敛了，截然不同于妖怪的直白豪爽。因此直到夏目下一句话，斑才回过神来。

“总之，老师不要再问了，我不会说的。”

“不说就不说，我才不关心你怎么样呢！”斑压抑住心底的不适感，偏过头去冷哼一声，然后从夏目怀里跳到了地上，转身就朝外走去，屁股对着夏目，头也不回地说着：“我问这些都是为了友人帐，才不是关心你这个笨蛋。”

夏目眨了眨眼睛，无奈的笑了，没有再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他知道老师的性格，也明白斑是关心自己的，但怎么说呢……

这样的话，听到后，到底还是会有一瞬间感到难过的啊……

夏目低垂着眼眸，沉默了几秒钟。

“这样就很好了。”

他不再注视着门口的位置，而是平静的用完了早膳，一如既往地钻进了藏书阁中。夏目贵志一向是一个足够知足的人，从多年前满足于村子里的大人们给的一点食物开始，到现在满足于现状，一直都是这样。

他已经……习惯了。

他的生命中不断上演着相遇与离别，无论人类，还是妖怪，缘分终究，只是值得珍惜的短暂瞬间，没有谁会陪伴他长久地走下去。

夏目早已深知这一点，在他不断辗转于数个家庭之间的时候。

又过了几天，有了在式神空间里待腻了的桉的陪伴，斑便更少的出现在夏目眼前了。一人一妖仿佛在冷战似得，有一种谁先理谁谁就输了的感觉。

桉本来乐在其中，毕竟能够独占夏目。但夏目心情不好，她开心了不到一天，就没办法继续维持好心情了。只能有些焦急的看着这两个闹别扭的家伙，不知道该怎么如何是好，想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虽然分开了好几年，但桉知道，夏目一向是一个考虑别人的心情多于考虑自己心情的人。因此，会出现这种和某个人或者妖怪置气的现象，真的很不可思议。

某种意义上，这也证明了斑的存在对于夏目而言是多么的特殊。

桉不由得有些羡慕了，夏目从来没有和她闹过别扭。

斑和夏目还没有和好，名取却出事了。

“名取，怎么回事？”从侍女那里知道名取回来并且受伤了这件事的夏目，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友人的房间，脚才刚踏进门里，就关切地询问着：“怎么会受伤呢？是獬豸还是别的妖怪干的？”

“严重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的！！”

“冷静，夏目！我没事的。”名取周一闻声直起了上半身靠在床头，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急忙跑过来的夏目，又屏退了刚刚为他包扎好伤口大夫，无奈的说道：“只是腿上受了伤罢了，本来是照常分别去保护可能是獬豸下一个目标的人，但没想到遇上了别的妖怪。就算结界正处于衰弱期，能进入百川谷的妖怪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因此，虽然开始我占了上风，但那妖怪逃走的时候反扑的厉害，最后还是不慎被伤到了腿。”

“没事就好。”

夏目知道名取没受到什么严重的伤，便放下了心来，神情语气也变回了往日里平静的样子。

两个人又稍稍闲谈了一会关于妖怪的事情，夏目看着名取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名取咬咬牙，动了动受伤的腿，考虑到自己受伤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逞强，因此最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夏目，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以……代替我主持禊祭吗？”

这是一个令夏目感到惊讶的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