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黃梁

若是少年的梦想在最后竟变成了饮恨黄泉的遗愿，该当如何？

那自然是倾尽余生去安定江东，再挥师北上，功业既成后若在地府重逢永远年轻的他，还能笑着说当年的梦想我替你完成了。

他在心里无声地给这个问题作答。

于是便戎马岁月倥偬半生。

于是重回故地成了奢望。

彼时他问过孙策，中元节能和想见的人在梦里团聚吗。作为回答，孙策总是要故作严肃地敲敲桌面，再念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装完先生再蹭过来把人抱进怀里，再说了这不是有我嘛。

现在他也只能盼着中元。兴许连自己都知道那概率不过微小如一粒尘土，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可还是要当成一件天大的事来供奉，虔诚而又悲凉。

所以每年他都会放上一盏河灯。

天下水总归一源。想来军营旁的小溪和姑苏墓门旁的河也没有什么分别。他如是自我安慰。

河畔出神的小兵回头看见中护军委实吓了一跳，周瑜摆摆手示意不用行礼。

“周将军……也来放灯？”

他没有回话，只是蹲下身来把那盏河灯与将士们一同放进小溪。夜风掀起洁白衣袂，江上明灭远去的烛火将眸色映得晦暗不明。

他背后有身影低低笑了一声，抬臂去小心翼翼牵住了那只空落落的手。

真是个傻子。当年江东双璧用兵作战的默契被平民百姓传得神乎其神，怎么换了当事人竟就半点自信都无？

妄自菲薄不是好事啊公瑾。

据说那日飞过小溪的萤火虫看到了两位俊俏公子，可水中的倒影却明明白白只有一个人。

03.

建安十三年九月，曹操攻入荆州。收编刘琮麾下水陆军队，进军长江。

“是这老贼自己跑来送死，怎么倒能向他投降？”锋利如刀的眼神直直投向吵嚷着一心投降求和的大臣，直盯得人心里发毛。

“瑜请精兵三万进驻夏口，保准让他这所谓几十万大军有来无回！”

“万万不可！”主和派的老臣纷纷群起而攻之，字里行间口诛笔伐，竟似乎除了俯首称臣就没了别的出路。

当年面对兄长早逝手足无措的孩子已经长成了杀伐果断的将军，孙权一剑砍了桌角，掷地有声道谁再提降曹，如同此案。

还好。周瑜想着。

臣子投降不过换主而事，而国家若降便是懦弱可欺，是大写的失败，要背负千古的讥笑与骂名。

不降便好。如此就少了后顾之忧。

孙刘联合，共抗曹军。几万人的兵力看似悬殊，但真正在江上狭路相逢的第一仗，却也成功挫动了曹魏大军的锋芒。

当也，曹军在乌林靠岸与步兵会合，而东吴战船则是泊在了赤壁。

赤壁。

赤，烈火之色。

而曹师为了预防士兵晕船，将船只用铁索前后相连。

连环船，宜火攻。

可偏偏天公存了心与他周瑜过不去......

一连几日北风不断，若真放火，也多半是烧了自家的艨艟战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然再是疫病横行，纵然那新收编的荆州水师和曹操原部难以磨合，可那也毕竟是十几万的大军，再加上船只巨舰，战斗力怕是不知比这几万人强了多少去！

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