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会见结束的那天晚上,青衣就梦见了小时候和晴人捉迷藏的经历。
那时候她才五岁——或者六岁,晴人比她大个六七岁,半大的少年和豆苗似的女孩总光着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她从前很喜欢西海岸,也经常在沙滩上玩捉迷藏,甚至那个藏着宝石和萤火虫的洞穴她也躲进去过。晴人看得见心的颜色,每回轮到他抓人,藏不到一分钟就被找出来了。
梦里她也是在玩捉迷藏,恰好又是藏的那一个。晴人面对着树干闭着眼数数,她像兔子一样钻进了灌木丛里,悄悄地拨开叶子往树林深处跑。不知怎么的就见到了一间温室,她好奇地往温室里走,在门口探头想往里面看。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她醒了。
在她所有的关于过去的梦里,这是最为模糊和混乱的一个,青衣醒了以后好一阵子都没理清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年幼的孩子看世界的角度都和成年人有很大的差别,有时候即便在某些方面有什么惊为天人的表现,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就像青衣想了好久也没明白小时候的自己是怎么穿过密密麻麻的树丛和灌木找到那间温室的。
再想想她第一次进温室的那个路盲样……多半是长大了以后天赋变异了。
那个梦停在她探头往玻璃门内看的时候。她的视线甚至还没聚焦,就已经从梦里醒过来了。
虽说是她的梦,但对于这段记忆,她的大脑几乎没有相关的存储信息。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过去还是从白天晴人的话里联想出来的画面,青衣也不能确定。
不过捉迷藏这种童趣游戏,想想也挺怀念的。
“喂,衣,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青衣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跟着抖了一下。千代子好笑地看着她:“想什么呢?你的书都停在这一页快十分钟了!”
“是吗?”青衣揉了揉脑袋,随口搪塞,“可能是昨天没睡好,所以太困了吧。”
“啧啧,笑得这么甜蜜,”千代子看着她不停叹气,“想到谁了?我们家小衣也有喜欢的人啊?”
青衣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千代子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捂着嘴偷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来,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来来,告诉姐姐你喜欢上谁了?那个人怎么样?帅吗?”
青衣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帅。帅得掉渣。”
“难得小衣这么坦率,”千代子八卦地凑过脸来,“有没有照片?”
青衣摇摇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本素描本。她翻开第一页,男子倚在窗边眺望大海的画面映入眼中,铅笔淡扫的光影交错,忧郁的感觉扑面而来。
“哇哦,不愧是艺术生。”千代子接过素描本,一脸惊叹,“画得还不错啊。”
她端详了半天,下了结论道:“这么看的话,倒真是挺帅的。不过……你这幅画是不是没画完?”她指着空缺的眼珠部分问道。
“我画不好。”青衣无奈地笑笑。
千代子把画本还给她,在书架周围转了一圈。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书架,状似无意地道:“那几个人又来了,你应该听说了吧?”
青衣知道她说的是政木,闷着头道:“嗯。”
晴人恢复了记忆,引来他们也并不奇怪。
千代子哼着歌继续转身整理书籍,问道:“想过怎么应付了吗?”
青衣歪着头想了想,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愧是你。”千代子笑了一声,说道,“资料我都给你整理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回到了前台,从电脑桌下锁紧的柜子里一顿翻腾,找出了一本订装在一起的资料。“藏好了,‘碧翠丝’项目研究内容。”千代子看了一眼资料,忍不住道,“啧,厚厚一沓愣是精简成这么点,那家伙对你可真是好……”
她没有明说‘那家伙’是谁,但青衣了然于心。
“谢谢姐姐。”她眨眨眼说。
“好了好了,别卖乖了。”千代子嘴上略带嫌弃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受用,“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其实上次发烧之后,青衣就已经猜到千代子和狩谷达成的合作了。
原本她只是在猜测千代子的立场,在猜到千代子和狩谷合作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把她划入了自己的阵营里。饶是如此,青衣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姐姐,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姐姐不是帮你,是帮自己。”千代子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种犀利的光彩来,“黄金之蜂计划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青衣一下子就听出了话语当中的模棱两可,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摧毁黄金之蜂又有什么用呢?”
千代子笑着说:“至少姐姐能回家。”
她说“至少。”
也不知是不是共情能力在逐渐恢复,青衣忽然觉得千代子脸上在笑着,看起来却很悲伤。
“对了,有空的话,你最好去公园里找找辛蒂。”千代子说,“你很久没有和他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