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说到一半就停住，抱歉，”晴人说道，“因为我想整理一下思路，那种状态下实在没法跟你好好说明。”
青衣：“……你确实是应该道个歉。”
她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晴人却坚持要在会见途中再说，结果她强忍着好奇心憋了好几天，其令人抓心挠肺之程度不亚于追一周一更的连续剧。青衣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们的短信内容会被监视？”
其实她早就怀疑过短信的保密性，他们使用的都是岛上发放的终端机，就算西海普暗中做了些什么手脚进行监听监视他们也无可奈何。但晴人听见这话时却显然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似的说道：“有这样的可能性吗？”
青衣：“……”
这人真是满脸都写着“傻白甜”三个字，能够活到现在属实是个奇迹。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青衣问。
晴人在玻璃上再次划了一遍那个字母。
“这个字，不是俄文，而是罗马数字的6。”他说道，“那只怀表的表盘上，应该也用了这个罗马数字。”
“你怎么知道？”青衣诧异地问，“我们不是都没见过那只怀表吗？”
“我也是猜的。”晴人说，“它是跟声音一起出现的，就在我失忆的前一刻，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那个怀表的表盘。”
“最后看到的？”青衣皱皱眉。
记忆能够深刻到让晴人在失忆之后最先回忆起来的程度，想必这个表盘当时一定离晴人的脸很近，甚至占据视野的大半部分。这很不符合常理，或者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并不怎么好的可能性。
“在那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晴人认真地看着她，“我失忆那天发生的事情。我把研究数据藏在哪里，还有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愣了愣：“你都想起来了？”
“不完整，但也算是想起来了不少。”他垂下头，“虽然你没有说过政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我想起他了。——‘忘觉之日’。那个人……”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称呼不太礼貌，尽管脱口而出的疏离和厌恶已经暴露了出来，晴人还是改了口：“……政木先生他，经常会说这句话。每次听到这句话，胸口都会闷闷的，有种嫌恶的感觉。因为我感觉政木先生不是在看着患者，而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青衣皱着眉问：“你是说碧翠丝的研究，目的并不单纯？”
晴人点头：“那个研究从一开始就有点古怪。如果不是这样，政木先生不可能会对出现严重副作用的危险性视而不见，甚至还想办法隐瞒。”
青衣顿时想起了人体实验和生化危机的传闻，眉眼间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几分阴郁：“说详细一点。”
“这个项目当初是政木先生提出来的，项目的名字就叫做‘黄金之蜂’。”晴人道，“听说这个项目的时候，我没看出来他有隐瞒什么。所以一开始我是相信他的。可是……”
他忽然咬紧了牙，藏在桌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这也许就是我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临床试验之前，被喂食了试用药的老鼠行为出现异常，没多久就接连死了好几只。由于安全性过低，那款使用药还没达到可以在人身上使用的阶段，当时下了这样的结论。”晴人说道，“然而，政木先生却说，‘安全性不是问题。’他让我们篡改实验结果，别把那个写在报告上。”
青衣略一皱眉。
即使她对化学和科研方面的内容一窍不通，也和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能够明白一个基本的道理——一款失败的化学药物如果用在人身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想重新调查研究数据，就在那时……”晴人忽然闭上眼，蹙起了眉。“我记得除了药物的数据，我还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可是我现在记忆乱糟糟的，好像有点混乱了。”
青衣问：“这么说来，‘忘觉之日’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晴人说，“‘忘’是忘记，‘觉’是记忆觉醒，字面好像是这么写的。应该是个自造词吧，因为像句短诗，多听几遍，不知不觉就记住了。”
“关于这个实验项目，你还知道什么别的吗？”青衣思索着道，“比如，它的进度之类？”
“项目立项的时候，‘碧翠丝’的基础物质已经有了。”晴人说，“继承前人的研究，让药物进入临床试验阶段才是这个项目的真正目的。”
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皱了皱眉：“也就是说，黄金之蜂计划算是一个‘重启’项目？”
“可以这样说。”
换句话说，她之前的猜测，是可以成立的。
或许晴人的父母以前就从事过碧翠丝的研究，而因为其他的原因，项目不得不终止，晴人的父母也因此丢了性命。
“而且，我觉得我们的实验进行的太顺利了。在别的研究团队还在为资金周转头疼的时候，他们预算数倍的经费却拨到了我们这个项目里。”晴人叹了口气，“理由恐怕是……这是政木先生掌控下的项目吧。”
他忽然捂住头，痛苦地哼了一声。
“到底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呢，我记得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喃喃道，“我记得我匆忙把数据收集了起来……然后……”
“把数据带走了？”青衣问。
“不……没有带走。”晴人愣愣地说，“我全部删掉了，就在那房间里。”
仿佛有一股清泉流入他的大脑，混沌不清处顿时豁然开朗，某个打了结的地方也一下子被解开了。晴人瞪大了研究，说道：“对了，当我把研究数据全部删除干净的时候，刚好有人走进了房间。因为我太专心删除数据了，所以完全没有发现。”
他没有再说下去，青衣却已经猜测到了故事大概的走向。
那个走进房间的人发现了他的恶行，或是因为愤怒而想要杀人灭口，又或是因为争执不下而起了冲突，所以干脆拿起了某样重物，砸在晴人的后脑勺上。
——直接导致了晴人的失忆。
这种回忆想必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所以青衣没有继续问，而是说道：“你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吗？”
“应该是看到了的，但是我想不起来了。”晴人低声说道，“但是，当时有种扭曲的、色彩浓厚的感情充斥了我的视野，让我忽然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记忆的恢复伴随着对当时感受的重温，他半伏在桌子上，一副极其难受的样子，粗粗地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怀表也是那时候看到的。在我记忆中断之前，进入我视野的，就是那个颠倒的表盘，耳边还响着滴答滴答的秒针声。”
青衣皱皱眉，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晴人，那个怀表的主人，我怀疑是政木。”
“什么？”晴人愣了愣，“政木先生？”
他怔愣的表情实在太明显，青衣本想补充一句“这只是猜测，也有可能是巧合”之类的话，却又看见晴人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说道：“果然……这样的话，就能联系起来了啊！我最后看见的那个人，就是……”
砰的一声，会见室的门开了。
这动静大得很，不如用撞门来形容更为合适。屋子里本就紧张严肃的气氛瞬间绷到了极点，狩谷一言不发，只是沉着一张脸，神情紧张地走了进来。青衣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不同寻常，于是匆匆向晴人道别：“抱歉，细节的事情，回头我们再聊。下次见。”
匆忙离开会见室，青衣跟着狩谷走出来，问：“怎么了？”
狩谷压低声音：“抱歉，他们可能会察看监控，所以不得不中断你们的会见。”
他们？
从他略带紧绷的情绪里，青衣隐约猜测到了几分，却似乎丝毫没有被他的紧张所感染到，反而有点期待地眯起了眼。
嘈杂的谈话声从门外传来，门口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政木和博。狩谷不动声色地拉开与青衣的距离，向一行人敬了个礼。
政木对他点了点头，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转向青衣，吝啬地露出了一点微笑，看上去颇有点人模人样的绅士风度：“青小姐，打扰您会见了吗？”
青衣熟练地端出了一张完美的职业假笑脸，嘴上却毫不留情：“嗯，打扰到了。”
政木：“……”
一行人包括狩谷，大概都没想到她刻薄得这么直白，皆被她的狂野行径震得愣了一下。青衣却实在懒得掩饰自己的敌意，从她刚刚知道就是面前这个道貌岸然人模狗样的人把晴人直接砸成了失忆之后，她就怎么看他怎么不爽。
政木倒是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表情略微的僵硬迅速消失不见，从容不迫地笑道：“那实在是抱歉了。不过青小姐这么直白，倒是让我想起了某位故人。”
青衣笑得灿烂：“不胜荣幸。”
政木也就不再和她搭话，转过身向其他人介绍她的身份。他身后的几个人都一言不发，清一色绷着张严肃的脸，向她点点头。青衣却注意到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那人长了张非常平凡的脸，平凡得找不出任何特点，但她第一眼看他，就觉得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一个大众脸的人被认成熟人也是常事。但那个男人注意到她在看他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还用手掩着嘴佯装咳嗽了一声。
青衣几乎是立刻断定这个人有问题。
“我们还有重要的调查工作，就先不打扰青小姐了。”政木说道。
“好。”青衣客气地笑道，“政木先生，我们还会见面的吧？”
说这话时，她喊的是政木，眼睛却瞟着那个戴眼镜的男人。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触碰了一下，男人偏了偏头，用手扶了一下眼镜。
政木则半眯着眼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翘起了嘴角：“当然了。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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