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螳螂捕蝉黄雀后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也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然而比赛场上瞬息万变，东风压倒西风又被西风压了回来不过是半刻钟的事，任是谁也不能做到冷静的面无表情。西藏的武士大多壮，一身黝黑的腱子肉单是往台子上一站便让人觉得有点害怕。大清的侍卫们大多是技巧型，高高瘦瘦的一把红缨枪舞的虎虎生威，让人移不开眼，却实在不是力量型的对手。

紫薇看的揪心，一方帕子来回扭捏了千次百次；小燕子看的着急，恨不得自己飞到场上去打他个落花流水。偏偏那个西藏公主还乐得手舞足蹈，手一叉腰白色毡帽的穗子随风飘舞，大叫着“西藏最棒！哥哥加油！打过去，不要留情！”

巴勒奔好像没听见般笑着招呼乾隆怎么不喝茶，小燕子气的直跺脚，眼看着又一个人砰的倒在地上，乾隆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她咬了咬牙，甩开紫薇的手就要飞上去，却看见有另一道红色的影子抢先在眼前飞过。

都不需要仔细看，她便知道那是永琪。

他不像是上去比武的，一身红色的袍子绣着金边尽显雍容华贵，身上的环佩叮当，玉坠在脖颈间悠悠的晃了两下，手里就一把半开的折扇，此时正被他背在身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挑了挑眉望着对方，“扎图小王爷，永琪冒犯了”

话音才落便见一道红色影子腾空而起，白色的折扇乍然展开，与铿锵的步伐一起挥出又收回，辫子上的黄穗子随着袍边上下翻飞着步步生风，他举重若轻的回身又腾起，没几下便把对方的铁锤夺了过来，铁链声声在风中嘶吼着，他却使了巧劲将它稳稳的收了回来，只余铁锤砸在地上的闷响。

他笑眼盈盈的挽了挽链子，大开的折扇又蹭的合住，象征性的拱手道“扎图小王爷，承让了”

小燕子已经看得呆了，她一向知道永琪功夫好，那年在树林里的一场追逐，他也是这样含着笑意似退而进，背着双手步伐轻移便轻松的夺走了她的九节鞭；后来在木兰围场那共度的每一个清晨，她都能在曦光下望见他的身影，一把剑舞得步步生风，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再挑下一朵花笑眯眯的扑到她床边，一边簪花一边偷吻着她的额头或脸颊，美其名曰‘报酬’；再到进了宫，两人朝夕相处的时间更多，景阳宫里每次她抱着棋盘跑过去闹着要下棋，最后总会成了一场教学大会，永琪揽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在耳边轻道着那一句句口诀，带着点凉意的声音在耳畔缭绕成诗，一下两下的扰得她心猿意马，以至于到最后永琪总要挫败的瘫坐在地上苦恼道“天呐，我这么不适合当师傅吗？”

有一次小燕子正出神，听见这句话鬼使神差的回了句，“但你适合当相公呀”。

往事一幕幕在心里萦绕着久久不去，她抬眸正对上永琪含笑的双眼，一瞬间激动与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当场大喊着宣布，看见没你们看见没，这么好的永琪，可是我的！

她大概做了一半，此刻正站起来挥舞着帕子，双手扩成喇叭状高声喊着“永琪，你好棒呀！永琪，快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乾隆同样没去干预小燕子的行为，乐呵呵的瞧了一眼面色不逾的巴勒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巴勒奔，喝茶呀，这比武大会就是有意思哈”

巴勒奔呵呵笑了两声，看着在台上灰头土脸才颤颤巍巍爬起来的宝贝儿子，永琪长身玉立，居高临下竟真像位君主般让人望而生畏，于是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正要说话，却突然发现身边一阵风吹过，赛娅已经飞了上去。

永琪依旧挂着笑意，看着她飞上飞下的张牙舞爪，心想这丫头的性子和小燕子有的一拼，正要开口打招呼却看见她牛皮鞭一挥，啪的一声甩在地上大喝道“真当我们西藏没人了吗？有本事和本公主一较高下！”

永琪叹笑着摇摇头，拱手道“赛娅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公主千金之躯，被永琪伤了就不好了。”说着就要告退，却被她伸手扣住肩膀，挑衅道“怎么，你不敢？堂堂大男人，连我一个姑娘都不敢对上吗？”

他肩膀略一用力甩开她的手，平了平衣服道，“不是不敢，只是胜之不武”

笑话，他堂堂大清皇子与西藏王爷打便打了，如今和一个公主打，赢了叫欺负弱小，输了更是没脸见人，正思忖着如何摆脱这个胡搅蛮缠的刁蛮小公主，却突然感觉眼前一晃，小燕子已经稳稳的立在他身旁。

“你叫赛娅？打你还用我五哥上嘛？我小燕子就可以！”

一句‘五哥’让永琪踉跄一下，满头黑线的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小燕子，别胡闹，快坐下去”谁知她却用力一甩，“怎么，我打了她你心疼啊？五哥哥你这也太偏心了！”说完也不等永琪反应，已经抽出九节鞭挥了起来，赛娅也不甘示弱的迎了上去，一时间红蓝两抹颜色交织在一起，银光闪闪下混着鞭鸣声声，灵巧的燕子上下翻飞着追逐着奔跑的藏羚羊，永琪紧张的看了几秒，确保小燕子占据主动后悠哉的退了回去，选了个最佳地点来观看小燕子的这场酣畅淋漓的表演。

她的功夫果然好了不少，甚至带着许多永琪的影子，九节鞭铃铛作响配着哒哒的步伐，既快且稳的出手辅之似退实进的策略，霞光万丈下的点点银光簇成了一团光晕，湖蓝色的身影在其中翩然起舞，裙摆团团开出花来，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砰的一声，小燕子收了鞭子与永琪立在一起，歪着头眨着眼睛道“赛娅公主，承让了！”

说完便拉着永琪走了下去，凑在乾隆的身边被他笑着点了点额头，可目光中却满是赞赏之意，朗声大笑道“巴勒奔，你这个女儿也不输我们满族姑娘嘛！你不知道我们满人马背上夺天下，姑娘们个个都是巾帼英雄呢！”

巴勒奔尴尬的陪着笑，赛娅却是个愿赌服输的性格，站在哥哥扎图身边赞叹道“哥哥，他们中原人的功夫真是一等的好”又看一眼他的目光，轻笑道“他们中原的姑娘也是一等的好是不是？”

扎图羞红了脸瞪她一眼，她却笑眯眯的满不在乎的又跳到巴勒奔身边，伏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便看到巴勒奔喜笑颜开，甚至主动举起了杯要与乾隆对饮。

比武大会后便是宫宴，永琪被叫去了前排陪着赛娅和扎图一同行宴，小燕子无聊的和紫薇端坐在格格席中看着中央的觥筹交错与笙歌乐舞，撑着脑袋道“皇阿玛看不累吗？就这舞蹈我都学会了。”

紫薇笑着拿下她的杯子，“皇阿玛当然累啦，但他是皇帝，主随客便半点无奈都显不得，永琪也是呀，他心里想着你，却还要在那陪笑，时不时再有些诘难。所以你老老实实安安生生的坐着，不要给他添麻烦让他分心了好不好？”

小燕子嘴里反驳着‘我哪有’却也的确规矩了许多，只笑着与周围的格格们交谈，时而有命妇福晋前来寒暄也能得体的应对，令妃的九格格年幼，吃着吃着便爬到了她这边，小燕子笑着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开始给她讲那些小孩子最喜欢的志怪故事，没一会便有不少的小阿哥小格格们拥了过来，这个要小燕子姐姐讲‘西游记’，那个要小燕子姐姐讲长安，吵吵闹闹的小燕子也不知道先讲那个，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五嫂嫂，你先讲我的吧，我想听‘聊斋’。”

一群孩子瞬间反应过来，在她身边蹦蹦跳跳的‘嫂嫂’‘嫂嫂’喊个不停，倒是让小燕子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好半天才说道“尊老爱幼，妹妹先来好不好？”

晴儿笑着看着这边的热闹，一边给太后捶肩一边道“老佛爷，您瞧瞧小燕子多招小孩子喜欢呀，等到时候和永琪有了孩子，也能蹦蹦跳跳在您膝下承欢呢”

太后罕见的没反驳，捻着佛珠点了点头道“该有的礼节她懂，该会的面子功夫她也做得不错，还能得皇上和这群小孩子们的欢心，可见是个能干的姑娘。”又抬眸看一眼晴儿，“还说永琪呢，你比他还大些，可也要抓紧些”

晴儿面上一红，没由来想起那个惯爱吹箫一把剑舞得步步生风的少年，有几天未听得他消息，也不知他如今怎样。

正想着突然又见台上变了声音，从轻柔绵长的舞乐声转为铃铃铛铛的诵读声，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几人带着面具身着黑色的贴着符纸的服饰正跳着神舞。

乾隆只愣了一下便喜笑颜开，转身向巴勒奔道“藏传佛教博大精深，我们满人也有信仰。这萨满神舞乃是女真先祖最为信奉，能佑我大清万年太平，巴勒奔你瞧瞧与你们那比又如何！”

小燕子和紫薇都未曾见过这神舞，此刻也都聚精会神的望着，却偏偏又生出几分心慌意乱之感，密密麻麻的鼓点仿佛一把小锤般不断敲击着心，小燕子揪心的扭捏着帕子，额头上甚至沁出了汗。被她抱着的九格格看得津津有味，却感觉坐的不是很舒服，于是笑嘻嘻的转身又奇怪的问道“小燕子姐姐，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呀？”

宴会上突然安静的只剩下神舞的乐声，这一句话回荡在殿内经久不散，永琪紧攥着拳头回头正对上小燕子通红的眼眶，他强自镇定的刚想要走过去问问她到底怎样，却突然听见雷鸣声声，忽而风雨大作。

八月不该有这么大的风，啸啸的风声吹散了漫天璀璨的繁星，只余一轮圆月幽幽的挂在天上散着昏黄的光，永琪心砰砰跳了两下，拧眉看向正中央的萨满法师。

然而还没开口就听见呜咽的声音传来，“天佑大清，然有小人；东南万花丛处，实掩祸机贼心。”

老佛爷捻的珠子乍然崩断，一颗两颗哒哒跳跃着滚到了小燕子的脚边，她猛然抬眸望了过去，冷冷道“东南万花丛处？那不就是你的漱芳斋嘛！来人啊，给哀家搜！”

一群人领命出去，小燕子慌得往后退了一步，永琪忙扶了一把与她一同跪下，拱手向皇帝道“请皇阿玛明察！”

乾隆冷了脸色不说话，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的等着结果，没过一会侍卫们小跑着进来，跪在地上呈上了那个扎满了针的布娃娃。

太后只看了一眼便差点晕过去，颤抖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乾隆不可置信的盯着小燕子，嘉妃站在最外边把那个布娃娃看得清清楚楚，尖声道“雁歌格格！你竟然竟然敢咒皇上，难不成就因为西林家那点事？可，可皇上对你多好呀！”

小燕子慌张的摆手，急的满头大汗的祈求的望着永琪，颤抖着晃着他的胳膊，“永琪，永琪，我没有”

永琪安抚的握着她的手，不忍心去看她急的通红的眼眶，又拱手道“请皇阿玛明察，小燕子对您的孺慕之情天地可鉴，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啊。”紫薇也连忙跪下，叩首道“皇阿玛，小燕子您是了解的，她哪里会知道这样的事情，她又哪里会做什么女红呢”

乾隆依旧一言不发，巴勒奔见这等事情也不愿插手只带着一双儿女看热闹，小十一原本凑在小燕子身旁离那个布娃娃最近，此时突然出声道“这好像是五哥哥的字！”

话音一落永琪不可置信的抬头，却眼尖的发现乾隆的情绪变化，从原来的半信半疑转为了勃然大怒，袖子一甩大喝道“永琪，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永琪被质问的羞愤难耐，小燕子却缓过神来反握住他的手，昂首道“皇阿玛怀疑永琪？他每天为你累死累活的你怀疑他？东西是在我房里发现的，我难辞其咎；可就凭这个字就能证明是永琪吗？”

“那你刚刚心慌什么！你满头的汗小九看得清清楚楚，小十一的字是永琪手把手教的他会认错？你告诉朕，两个还不满七岁的孩子，能撒谎吗！有必要撒谎吗！”

“好了皇帝！一定是小燕子模仿永琪的字，又让做了这个布娃娃，这丫头进宫就来路不明，什么西林家的格格，说不定就是西林家送进宫来报仇的！至于紫薇，对你娘的事，对哀家迟迟不给你名份一直怀恨在心吧？来人，打入天牢待罪！”

一群人说着就要扑上来押走小燕子和紫薇，永琪死死的护着小燕子不放手，还结结实实的挨了两下打，紫薇被押着跪在地下道“皇阿玛圣明，漱芳斋日日那么多人来，五阿哥书法早已名声在外，定是旁人构陷，请皇阿玛明察！”

小燕子闻言也从永琪怀里探出头来，哭着喊道“今日四福晋来来漱芳斋了呢，凭什么就要怀疑我和永琪！”

话音才落四福晋也跪下，头磕的砰砰响，“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与还珠格格无冤无仇何苦做这种事情，况且我们家四阿哥皇阿玛不了解吗，被禁足了这些日子何尝有一句怨言，祭天大典那么大的委屈咽便咽了，怎么五弟和五弟妹还这么不依不饶。再者说，每日去漱芳斋那么多人，怎么就是我了，不要到这个时候还想着倒打一耙。”

嘉妃脸色一变呵斥道“没教养的东西，什么场合也轮得到你说话！皇上心里和明镜似的用得着你替老四委屈？有什么好东西都巴巴的给人家漱芳斋送去，人家把你当妯娌当嫂子了吗？”说完也跪下谢罪，“臣妾一向说实话，前日臣妾也去过漱芳斋，皇上要查便先查臣妾吧”

婆媳俩一唱一和的好不热闹，嘉妃这么一带头，这些日子里去过漱芳斋的嫔妃格格们也纷纷跪下请罪，一时间殿内是噼里啪啦的跪了一地，到最后连皇后也屈了屈膝，福身道“皇上，臣妾也去过，还不止一次”

乾隆气的脸色铁青，大怒的拍了下桌子，吼道“都像什么样子！为了这么点事牵连整个后宫，当朕是老昏了头的汉武帝吗？事已至此，永琪小燕子紫薇你们三个在说不清楚脱罪之前，先去牢里反思吧，反思朕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

小燕子依旧晃着身子不肯就范，紫薇敛着情绪安静的跪在一旁，唯有永琪站起身子直视着乾隆的眼睛，“皇阿玛既然不信，永琪，无话可说。”

老佛爷痛苦的闭上了眼，乾隆冷着脸色挥了挥手，三个人向着两个方向被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