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酒筵歌席莫辞频

七月初一，紫薇正式进了宫，赐居漱芳斋。

但乾隆的态度却极其的难以琢磨，他只在紫薇进宫那日见了她一面，感慨道果然是雨荷的女儿，温柔知意又才貌双全，除此以外，便再也没踏足过漱芳斋一次。小燕子被鄂弼接回了家，请了老佛爷身边的嬷嬷日日教养福晋的规矩，于是永琪见到小燕子的机会愈来愈少，今天能说有事想请教鄂大人，明天说要和鄂辞切磋武艺，可这第三天，他真就半点儿理由都想不出来了，于是在第无数次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之后，尔泰好笑的扶住他又要举起的酒杯，劝道“五阿哥，别发愁了，你要真担心她，我替你去看看”

永琪没好气瞪他一眼，“你去？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谁是肉包子，谁是狗？小燕子还是我？”

尔康气的直接一巴掌拍在尔泰那张嬉皮笑脸幸灾乐祸的脸上，夺过永琪的酒杯一饮而尽道“五阿哥，你已经不错了！至少皇上默认了你们的婚事，至少你们之间还有婚约。可我和紫薇呢，皇上连个格格身份都不给她，更别提指婚了！”说完，他又倒满了酒一饮而尽，手烦躁的转着酒杯。

永琪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归根结底还是在老佛爷。格格名分这种事，她不松口皇阿玛也没办法。要知道，到现在小燕子名义上还是皇阿玛的女儿，我呀是好像能看见光，一抬头还是一大片乌云在我头上飘着”

尔康气的捶了捶桌子，“你说说！老佛爷不喜欢小燕子也便罢了，紫薇她为什么也不喜欢？这么一个懂规矩识大体知进退还有学问的姑娘，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永琪一听这话气的直接夺过他的杯子，昂首道“这叫什么话，我们家小燕子怎么就不懂规矩、不识大体、不知进退、没有学问了！她热心善良单纯明媚，我看着就是千般好万般好的！”

尔康唔了一下也有点尴尬，心里的火气闷着发不出来便梗着脖子一言不发，尔泰眼看着两人这剑拔弩张的要打起来，忙劝和道“好了好了，你说说你们两个人，一个运筹帷幄，一个冷静机智，怎么现在一到了小燕子和紫薇的事情上就这么的幼稚呢！要我说，一步一步来，老佛爷那边不同意你们就先慢慢的相处呗”

永琪和尔康一齐瞪过去，尔康苦恼的捂着脸“话说的简单，连人都见不到写信谈啊”

永琪哼了一声，“你们家紫薇还行，我们家燕子看见字就想跑。”

尔泰赞同的点了点头，故作高深道“所以说要见面嘛。永琪，你那岳父下个月也该回京了，这一个月呢，你就让紫薇以孤单为由请小燕子进宫作伴；我哥呢也可以和永琪一起到漱芳斋里去，这样也不至于太引人耳目不是？”

两人赞同的点了点头，并迅速的拿到了紫薇的亲笔信，然而永琪才兴冲冲的跑到西林府门口，就被萧剑挡在了门口。

“我说五阿哥啊，今天才初八，这已经是你到我们家的第五次了！你就是我们家女婿也不用上门这么勤啊”

永琪嘿嘿一笑，挥了挥手里的信，“我有正事！”说着就要往里进，却看见萧剑笑了下，把门关的更小了些，“有事说事，你进去干什么？”

永琪长叹一口气，把信递给了他，眼看着他要摇头，装作若无其事道“紫薇真没什么朋友，平时也就晴儿去的勤一点，小燕子要是去了，三个姑娘玩的也更开心些。”

话音一落果然见萧剑眸光微闪，又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那我明天送她进宫”

“好嘞！”

永琪笑嘻嘻的应着，趁着萧剑走神迅速的推开门跑了进去，正看到小燕子从屋里走出来，朗声唤了句“小燕子”就被来人扑了个满怀……

自打小燕子住进了漱芳斋，乾隆来的果然勤了些，有次正碰上紫薇弹琴，弦乐声声，有如清泉般沁人心脾，乾隆驻足了好久感慨道，“雨荷这一辈子，果然是为朕付出太多了。”第二日便下令赐了漱芳斋不少的好东西，从首饰金银再到绫罗绸缎，又让宫人们称紫薇为格格，一时间风头骤变，日日来漱芳斋做客聊天的嫔妃格格们如流水般不断，再加上永琪和尔康连天的来，漱芳斋倒成了宫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八月初一，鄂弼携妻回了四川，走时特意低调，再加上西林家大不如从前，并未在京城里引起任何的谈论与波动，乾隆当晚去了漱芳斋，瞧着小燕子罕见安静的抱膝坐在床上愣神，紫薇端着莲子粥在一旁叹气，心疼道“燕子，你是不是怪皇阿玛这么对你们家？”

她震惊的抬起头望着乾隆，大大的眼睛红肿着噙着泪，沉默了两秒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眼泪不争气的顺着脸颊留下，她忙胡乱的抹了一把把头扭到一边，双手紧握着不说话。

乾隆长叹一口气，又听见她闷声道“但我不想问为什么，皇阿玛我知道我不该说，可我能不能求您，贬官也好，流放也罢，可是能不能留下我的伯伯哥哥们一条命呢？”

他心疼的替她擦去眼泪，点头道“朕向你保证，不会杀西林家任何一个人。政事上朕不便多说，但小燕子朕希望你明白一点，你与永琪好好的，便不愁西林家没有来日。”

她啊了一声瞪大眼睛望着乾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般迷茫的摇头，谁知乾隆却哈哈大笑，接过紫薇手里的莲子粥道“傻人有傻福，你与永琪都是好孩子。但你不是说，‘气死事小，饿死事大’。怎么也僵着不吃饭？”说着便舀起一勺喂道她嘴边，小燕子感动的张开嘴含着莲子粥，呜呜的扑在了乾隆的怀里。

紫薇在一旁落寞的垂下手，才一出门就看见永琪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脸焦急道“她还是不吃东西吗？我买了她最喜欢的糖葫芦，应该能哄好她吧”说着也不看紫薇的脸色便大步迈了进去，小燕子正肿着双眼从乾隆怀里探出头来，一看是永琪又扁嘴道“永琪～”

他应了一声把糖葫芦递了过去，小燕子擦了擦眼泪吃的欢快，乾隆叹笑着摇摇头，“原来想吃馋嘴啊！传旨下去，把御膳房的好东西都送到漱芳斋来！”又看看立在门外的紫薇，又笑道“去把尔康也叫来，还有小燕子的哥哥，今晚朕特许你们漱芳斋没上没下，没大没小！”

话音一落小燕子惊喜的从床上蹦起来，永琪点头应了是便急匆匆去寻尔康，走到一半又回头道“皇阿玛，我把晴儿叫上行吗？”

小燕子眨了眨眼也反应过来拉着乾隆的胳膊，“皇阿玛，晴儿也帮了我和紫薇不少，我们叫她一起好不好！”

乾隆看着两人挤眉弄眼的表情，捋着胡子笑道“连自己的婚事都没定就开始惦记当红娘了？罢了罢了，朕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月中西藏土司要来，等他一走，朕就给你们四个赐婚！小燕子呀，你注定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人了！”

永琪小燕子相视一笑，双双行礼道“谢皇阿玛成全！”

当晚，漱芳斋再一次热闹到了极点。

各式各样的菜肴摆满了一大张桌子，景阳宫和漱芳斋的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的穿梭着忙活着，永琪立在门口挂着灯笼，在小燕子偏了歪了上了下了的指挥下红红火火的忙活着，紫薇和尔康立在树下写字，一个一边磨墨一边读诗，一个低头笑着笔走龙蛇，唯独萧剑闲着没事干，抱了壶酒坐在廊下幽幽的吹着萧……

晴儿得了空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她立在灯笼下含笑望着几人的热闹与欢喜，才一回眸便对上萧剑的目光，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萧，另一只微微抬起，冲她挥着手，虽然隔了很远，她却依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晴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八月初十，西藏土司巴勒奔携一双儿女进京朝拜，乾隆龙颜大悦，特令四阿哥五阿哥同迎于城郊，排场大的用尔泰的那话说，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龙旗招展，人山人海，我都快被挤没了！

其后的几天四阿哥负责宫内各种庆典事宜，永琪则被交代了一个听起来悠闲实际上难干的差事，日日要陪着西藏的那位刁蛮公主逛北京城，于是小燕子一连几日都见不到永琪的人。

“我早就说了，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你看他，见了人家西藏公主准保走不动路了，都不知道我漱芳斋门朝哪边开了呢！”

紫薇笑着看她嘴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点心还愤愤的自言自语，递了杯茶道“你这可冤枉永琪了，前天呢送来了一大盒糖葫芦，昨天又送来几个兔儿爷，人家忙于公务还日日惦记着你，还要被你这样误会。唉～我这个五哥哥啊，是真的腹背受敌两头难啊！”

小燕子不以为然的猛喝一口茶，又听见她最后一句，气的嘟着嘴道“你是他妹妹，当然向着他说话了。”话音才落就听见乾隆的笑声响彻在门外，行礼声四起，乾隆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又暗地里说朕什么坏话呢！”

“皇阿玛可不要冤枉人，我可什么都没说！我，我骂永琪呢！”

跟在乾隆身后的永琪忙作揖求饶，然而小燕子却好像没看见般直接背过身去，永琪讨好的扯扯她的袖子，又被她蹭的甩开，哼了一声直接绕开永琪连个眼神都不给她，愁的永琪只好把目光投向紫薇，求她帮一帮忙。

紫薇笑着点点头，捧了杯茶奉给皇帝，“不知皇阿玛前来，好在前个儿收集的露水还有些，还请皇阿玛不要嫌弃。”说着也给永琪端了一杯，还没坐下就被小燕子拉住了袖子，“紫薇，都没有我一杯茶喝嘛！”

紫薇笑着拉下她的手，无辜道“瞧我这脑子，当然有了，明月，去给格格端杯醋来！”

“紫薇！”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小燕子气的直跺脚，永琪忙拉着她的手轻哄着，拉一次被甩开一次，再拉一次又被甩开一次，几次回合下，连乾隆都看不下去劝道“小燕子，你这气性怎么这么大！永琪招你惹你了？说出来，阿玛替你出出气！”

小燕子顺势拉住乾隆，嘿嘿笑道“这可是皇阿玛说的！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那个西藏公主可以出去玩，可以参加宫宴，我却不行。难不成，我这个大清公主还比不上她一个西藏公主？皇阿玛这个大清皇帝富有四海还比不上西藏那么块小地方的土司？”

永琪被她这通大胆的话吓得不清，乾隆似笑非笑的盯了她几秒，直把小燕子盯得整个人腿发软才缓和了语气道“你呀，真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朕说话的人。不过啊也挺有道理的，咱们大清的公主怎么还比不上一个乡野之地的小丫头。明日是比武大会，朕会吩咐永珹给你们两个留好位置。”眼见着小燕子要蹦起来，又绷起脸道“记得，莫要丢了格格的身份！”

小燕子拼命的点头，举起手指天誓日道“我保证一定不给皇阿玛丢人！”又有点不可置信的替他捏着肩膀道“皇阿玛君无戏言，不仅八匹马追不上，还要加九个香炉呢！”

“小燕子，是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她笑嘻嘻的绕了绕穗子，歪着头看了眼永琪，“我就要这样说，你有意见？”

永琪忙陪笑着摇头，才终于如愿以偿的拉住了心上人的手。

八月十六，比武大会正式开始，永珹颇给小燕子面子，留得两个位置好的不得了，甚至还遣了四福晋来漱芳斋送了不少的首饰点心，一进门就笑盈盈的拉着小燕子行了平礼，帕子一甩俏眼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小燕子，赞叹道“妹妹果然是国色天香，怪不得是五弟心尖尖上的人呢”

小燕子尴尬的笑了笑，又听着她一口一个妹妹长妹妹短的嘘寒问暖，浓郁的香气绕在鼻尖，熏的小燕子是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好堆着笑意拼命的推辞，谁知四福晋却突然佯怒道“怎么，妹妹是看不上我们四爷府上的东西？”

小燕子忙摆手，她又缓和了脸色，扶着自己的满头珠翠，护甲轻点着她的胳膊，笑道“这点情意妹妹都不肯收嘛，我这其实不够呢，你又是永珹的妹妹，又是永琪的媳妇儿，论理我这个做嫂嫂的得送两份礼呢。咱们妯娌间可要好好相处，我也不常进宫，还指望着你带我在宫里好好逛一逛呢！”也不等小燕子说话又抬眸环顾着漱芳斋，奇怪道“怎么不见紫薇格格？我这个做嫂嫂的还没见过她呢，听说是位才女呢！”

“她在小祠堂诵经呢，福晋要是说才女可就埋没她了，我们家紫薇那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小燕子一夸起紫薇就来了兴致，手舞足蹈的给

四福晋滔滔不绝的讲紫薇的好，一会说她长得和仙女似的，一会又说她那一手好字跟神仙画画似的，‘连永琪都夸了好久呢！’一会又说到她酿的那口蜜茶上，‘皇阿玛见天的要来这里讨口茶喝，我都没这个口福’，到最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一拍桌子道“我想起来，永琪说紫薇这叫‘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小燕子，你又胡乱吹嘘我了！”紫薇轻笑着迈着步子走过来，见了坐在一旁的四福晋，甩了甩帕子福身道“紫薇见过四福晋，四福晋吉祥”

四福晋忙把她扶起来，打量了一通感慨道“如何能见妹妹的礼，刚刚听小燕子妹妹那样说我还有些不信，如今见到了才知道她是一点胡话都没说得。”

紫薇忙笑着又要低头谢礼，却被四福晋拦着，她红着眼眶甚至挤出了两滴泪，用帕子拭了拭哽咽道“行什么礼，你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如何要与我见礼，我虽说是和硕额附嫡长女，但妹妹你可是皇阿玛嫡亲的女儿啊，真是受委屈了。唉，谁知道事情成了这样呢，你说你一个真格格到如今竟要这般。”

她这一番话说的百转千回，小燕子暗暗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挑不出刺来，紫薇却轻轻挣脱了她的手，回笑着道“皇阿玛是圣明，老佛爷明鉴，紫薇相信他们。”

四福晋尴尬的笑了两声，又看了眼外边的阳光，回神笑道“时候不早了，比武大会可别误了时辰。”说完，又领着一众的女仆浩浩荡荡的走了，徒留小燕子疑惑的看了紫薇一眼，“她就是来给我送礼的？”

紫薇不知所以的摇摇头，也听着外边已经热闹起来的锣鼓声声。

比武大会的场面也不比巴勒奔进京那天的小，小燕子兴致勃勃的坐在位置上左顾右盼着周围的猎猎龙旗，象牙般长的号角声声呜咽混着咚咚的锣鼓声，正中央搭起的台子两侧已经分立了不少盘着辫子的壮汉。

申时一到，锣鼓声突然从轻缓转为急促，小燕子循声望去，乾隆正和巴勒奔交谈着缓步走来，身后跟着穿着红袍的永琪和一袭红裙搭着白色毡帽的小姑娘，她时不时的碰碰永琪的胳膊，眨着眼睛似乎很是期待什么的样子，永琪脸上也挂着笑意，时而点头应和着，直到走到了席位前。

他抬起头来与小燕子打着招呼，手才伸出来又被小燕子瞪过来的目光给吓了回去，紫薇笑着摁下她拼命搅着帕子的手，揶揄道“你也不要什么醋都吃好不好，那次醋淹漱芳斋，今天要醋闹比武堂呀？”

小燕子却蹭的背过身去，喃喃道“谁让他们都穿红色的，看起来跟一对似的。”

紫薇被她这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惹得哭笑不得，顺手指了位置上的另一位看起来是西藏王爷的人笑道“他和你一样都穿的蓝色，难不成你们看起来也像是一对？”

小燕子愤愤的拍开她的手，正想说什么却看见台上的比赛已经开始，于是迅速忘记了这些醋啊油的，投入到聚精会神的看比赛大业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