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
永琪大喊一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跌跌撞撞的要去扶起她，尔康动作利落的挡在他面前，“五阿哥，她手里有东西，不要靠近！”
尔泰听闻也将目光停在那个包裹上，手还没碰到永琪，就被他用力的甩开，自顾自的撞开尔康，差点没站稳又栽在小燕子的身上，用手撑了一下，半蹲在她身旁，下一秒手上却是一阵温暖，他低头去看，小燕子正碰上他的手，微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胸前已经开出一朵血红的花，他紧张的反握住她的手，俯身靠近想去听清她究竟想说什么，然而一秒两秒过去，只有若有若无的鼻息缭绕着他的鼻尖以及脑海里迸放的一声又一声还算有力的心跳，他低头望着她，看着她的意识渐渐涣散，手中的力量撤去，只还被他用力牵着。
尔泰实在看不下去，“你要真想救，就赶紧去找太医”说完就要转身，却被永琪拉住“找太医怎么说的清楚，一个来路不明的擅闯围场的姑娘，只怕皇阿玛看第一眼就会直接选择处死，那岂不是更加危险”
尔康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来路不明居心叵测了？刚刚你在那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我真当她是你未过门的福晋呢！”话虽这样说，但这次很显然没拦，由着永琪抱她上马直奔着山下的草屋而去。
正在草屋里吃饭，准备走人的罗山听见马蹄声回头，就看见永琪抱着一个姑娘飞身下马奔了过来，满头是汗的大喊着“师父，你快救救她”
他眼皮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尔泰拎进了屋里，在永琪急切的目光下也望向在他怀里的面色苍白紧闭双眼的姑娘，赶忙开始诊脉。
胸前已经一片殷红，他拿了把剪刀来利落的把外衣剪开，一开始永琪还扶着，眼看着已经露出白衣，局促的站起来，要和尔康尔泰一同出去。
突然失了束缚的小燕子轻晃了一下，剪刀随之在衣服上划出一个口子，罗山皱眉道“留我一个人怎么拔箭！你给我好好的扶着”
他啊了一声又转身回去，本着非礼勿视的君子守则别过脸去，察觉到怀里人轻微的颤抖又担忧的想看一眼，就瞟那么一眼，刚好就看见了露在外面的红色小衣。
也不知是不是血染的，小衣红的娇艳，其上的一只燕子正振翅欲飞，一双眼似乎正在注视着他，一下子让他羞愧不已，又慌忙的闭了眼。罗山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未停，慢条斯理的揶揄道“想看就看，你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怎么回事？”
“我……”
“行了，人是你伤的，你看着她好，不是应该的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再说了，我剪衣服的时候看着呢，伤的是胸腹，有些地方你想看也看不着”
“我没有！”
话音才落。一股鲜血喷出，小燕子挣扎了一下，随着箭落入铜盆的一声脆响，又沉沉睡去。倒是把永琪吓得都顾不上擦脸上的血迹，只不停的在耳边唤着她的名字。
罗山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总喜欢一惊一乍。
“她才拔了箭，自然要休息一下”
“那是不是就说明没事了，只要好好养着就行。需要什么药，我都去抓来！”
见惯了这孩子日常一幅冷心冷情的样子的罗山有点吃惊，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两圈，已经了然于心，故意道“难啊，这箭法凌厉，恐伤了根本，救不救回来，得看造化”
果然瞧见永琪脸色一僵，也不想再逗他，“不过你师父我的本事，你还不信吗？你呀也好好的洗把脸，不然人家姑娘醒过来看到你这幅样子，肯定躲得远远的”
说完直接把门一关，叫了在门口焦急等着的尔康尔泰一同下山抓药去了。
周遭重归寂静，永琪立在铜镜前由着冷水拍打着脸颊，清水染了红色，刚刚的惊心动魄慢慢褪去，终于再见的欣喜才开始占据了他的心。
小燕子，为什么我们每次相见都这么惊心动魄。
你又到底是谁呢？
远处夕阳西下，霞光透过窗棂映在她的脸上染了些许红晕，看起来似乎只是睡熟了般，他侧坐在一旁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端详起她的模样。
她比他想象中更好看。
一双眸子虽然紧闭着，但仍然能让人想象出往日的光华，长长的睫毛搭在眼下，时而因为她梦里的挣扎而轻晃着，眉如远黛，鼻梁挺拔，辅之恰到好处的脸庞，不由得让人想到一句话，‘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
鬼使神差的伸手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引得她不舒服的动了两下，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刚好碰到他微凉的指尖。
那一瞬间仿佛触电般令人难忘又难言，他本能的手指蜷缩，下一秒又贪心的试探的舒展开来，碰到她已恢复了不少温度的手指。应该是个从小吃过苦的姑娘，手指并不如他往日见多的格格小姐那般白嫩，倒带着几分习武之人的粗糙，转瞬间又想起那晚她月色下挥鞭的灵巧模样，怒恨嗔痴间皆是风情。
心神一动，手不由自主的往前又进了两步，终于又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感受着久违的温度。与她相握的那一刹那，他才感受到自己手心里的汗意，手指微缩，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她握住他手的那一瞬。
一个身受重伤的姑娘，一把握住伤了她的人的手，眼睛里满是惊喜与祈求，那是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他想，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想干什么，她到底还是认识他，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信任他的。
想到这，他才想起来那个被她一直抱着的包裹，左右瞧了一圈发现正埋在那一摊被剪烂的衣服里，伸手捡了起来。包袱被系的用心，看起来不应该是她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做出来的。
“那个姑娘一定有问题”
“再见到她，一定不要再动恻隐之心”
“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擅闯围场，居心叵测”
尔康的话一遍遍的回荡在耳边，他定了定心，手指最终从包袱上移开。他承认自己不敢去看，一而再再而三，到现在第四次的相遇，任谁来说都不该是一次次的巧合。这个包袱里应该就是她的身份，也许是一把匕首，也许是一把长剑，也许是任何一个可以随随便便要他命的东西。可只要他不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
只把她当作一场上天赐予的姻缘，而不是其他那些扰人心烦的事情。
他伸手把包袱完完整整的收了起来，背后响起一阵呓语声，她踢了被子，换了个姿势正睡的香甜。
“师父，小燕子到底有没有事啊？”
“师父，那小燕子怎么还不醒啊？”
“师父，你再好好看看小燕子啊！”
罗山看着自己的徒弟跟个陀螺似的一天天在他身边转悠，嘴里念念叨叨就是这两句话，忍无可忍教训道“给我打住！你那皇帝老子的御驾都回宫好几天了，你还在这转悠，不怕被他骂？”
永琪嘿嘿一笑“他顾不上，蒙古新进献了一位妃子，哪里顾得上管我呢”
“你那个把你当命根子一样疼的太后呢？”
“去五台山祈福了，也管不着我”
罗山翻了翻白眼，心想这还真没人能管住他，一转身瞧见他又要张嘴，直接打断道“你要是再张口闭口都是‘小燕子’，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徒弟”
永琪抿了抿嘴，犹豫道“那床上的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危险啊？我能再给她拿什么药？”
罗山彻底无语，指着他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灵丹妙药混着人参鹿茸又气又笑道“就你这些，再补下去，给人直接补出火了！”看看他的脸色叹气道“没什么事了，你就按照我的药方，再煎两服就行！”又看了一眼床上闭目睡着的姑娘，突然计上心来，“多加一味黄连吧，这次准能醒”
说完也不管永琪听见没听见，自顾自背上药篓“我出去采点药，这几天估计回不来！”
永琪诶了一声，按照他的吩咐开始抓药，这几天天天守着她，煎药这种事完全不在话下。拿黄连的时候犹豫了下，还是照做不误。约莫一个时辰，已经是药香袅袅，他轻扇着蒲扇透过这些白雾去看她，不知为何竟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赌书消得泼茶香。
直到药汁溢出烫了手，才后知后觉的灭了火，端了药走到她塌前。说来奇怪，这姑娘虽然一连几日都不醒，但喝药什么的倒是一点也不耽误，喂到她嘴边就喝，速度之快令他汗颜。
只是今天，他才坐过去，手轻扬着药汁又落下，正打算自己先尝一口温热，便总觉得旁边有道视线焦灼在他脸上，可抬眸看向小燕子，她依旧是沉睡着，叹息一声摇摇头，却也忘了再试下温度就喂了过去。
然而才喂了一口，浓黑的汤汁便被吐了出来，小燕子咳嗽着皱着眉，拧成一个川子，瞪着眼睛怒道“怎么这么苦！”
“你，”话还没说完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瞪着双眼瞧着眼前的人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拥自己入怀，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终于醒了可算醒了没事就好”
也许是因为煎药的原因，月白色的衣裳染着药香味，包裹着她的鼻腔，因为惊讶而一起一伏的胸脯与他咚咚的心跳交相辉映，有些熟悉的感觉让她没由来的安心，一时间竟然忘记推开，只任由他抱着，愣愣得盯着那只药碗滚了又滚，药汁在地上冒着白烟。
他拥抱的力度越来越紧，紧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永琪才反应过来，跳着松开她，离了三尺远，支支吾吾的慌乱摆着手“我，我对不起，我不是，唉，我就是太激动”
看她还咳嗽的厉害，又犹豫的上前拍着她的背，谁知被她气的一甩，怒道“你能不能拿点糖水或者蜜饯来啊，苦死了！”
永琪忙点头，转身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最后捧着一个苹果进来，“我不太习惯吃糖，就剩一个苹果，要不，凑活一下？”
小燕子被他这动作搞得想笑，嗯了一声夺过来，痛快的咬了一大口快乐的吃着，永琪见状，默默的把那句“我还没洗”咽进了肚里。
他倒个水的功夫小燕子已经把一个苹果利落的解决掉，此刻正左右瞧着周围，开口问道“还有别的吃的吗？”
真不怪她如此的不矜持，主要是实在是太饿了。她其实已经醒了有几天，然而第一天醒来时是个晚上，榻边趴着一个熟睡的少年，她晕晕乎乎的看了一眼又觉得头脑昏沉，没几分钟又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倒是白天，他正站在屋前拉着大夫问东问西，她摸不清这人是好是坏，索性接着装睡；这次醒来刚好看见他在凉药，神情专注的盯着汤汁，骨节分明的双手抬起又落下，一下子让她看晃了眼，眼瞧着他看过来才紧张的闭住眼，却在下一秒，直接被苦醒。
永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师父走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饭，我还没吃，你先凑合吃些，到了晚上，我再想办法”
小燕子点点头，又坐直了些，被子从胸前滑落，她这才发现自己上衣是一件宽大的长袍，又羞又恼的抬手直接一巴掌过去，好在刚醒没什么力气，只擦到了脸颊，留下一道不明显的指痕。
永琪震惊的捂着左脸，又气又笑道“我说小燕子姑奶奶，你是和我的左脸有仇吗？上次见你给我一鞭子，这次见你又给我一巴掌。虽说我一箭射到你是怪我，可我也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这么多天，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小燕子？！
她叫小燕子？大脑一片空白，关于过往的记忆像碎片一样，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是见过，刚刚拥抱的感觉也有点熟悉，可是关于他是谁，她是谁，来自哪，却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永琪本来是开个玩笑，却见小燕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连忙扶住她“对不起啊，我和你开玩笑的。这次都怪我，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可也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呀。”又瞥了一眼衣服，“你放心，你伤那个地方还不算特别的隐私，我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给你套了件我的衣服”又举起手“我保证，等明天我下山，就给你带两件女孩子的衣服来。现在无论如何，我们先把饭吃了好不好？”
肚子适时的咕咕叫着，小燕子点点头，就打算翻身下床，然而才一动作伤口被牵的一疼，诶呦一声被眼疾手快的永琪扶住，双手不自觉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姿势极为暧昧。
永琪的脸腾的一红，扶在她腰间的手赶紧放下，吞吞吐吐道“你好好躺着，我去把饭端来”
小燕子嗯了一声也乖乖的躺了回去，抚着自己砰砰跳的心，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又出现，还没反应过来勺子已经喂到嘴边，她连连摇头，“不用了，我手又没事”
“但这个碗，它”
“没事，我觉得不烫”
永琪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讪讪的把碗搁在她手里，拉了把椅子自顾自苦恼去了，听着她吃的欢快的声音又忍不住回头，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刚刚的闷气瞬间消散，索性撑着脑袋笑着看着她，心想这才是小燕子嘛，她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是个不拘小节大快朵颐的爽朗姑娘，要真是病弱的要人扶要人喂，他怕是早就躲远了。
可是，苍天啊，他的确是想体验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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