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鳞的生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想必是死前执念很强，魂魄被困在这个山洞中，出不去，离不开。从邝露和润玉进入山洞开始，她的目光就死死的盯着南鳞，没有后悔，没有厌恶，也没有什么喜悦之情。

　　“我是个罪人，”女人率先开口：“我生下了一个妖怪。”

　　南鳞在润玉怀中不太舒服的动了动，邝露立马伸手将孩子接回来，自己躲在润玉身后，挡住了女子的目光。小小的婴孩皱着眉头，仿佛在为生母的嫌弃而难过。

　　她死后，恢复了自己最美、最得体的模样，看不出狼狈，也看不出疯癫，冷静的可怕。润玉知道，这人若非是受困在山洞中，免不了化身厉鬼，可即便她不曾作恶，她的孩子也将这个人间搅得天翻地覆了。

　　“我且问你，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女子神情迷茫的四处看了看：“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生了孩子？我还没嫁人呢，这事若叫我爹娘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我该怎么办？呜呜呜，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该怎么办？”

　　润玉和邝露对视一眼，双双无奈叹气，看着多冷静，到底还是疯魔了。

　　好在也会有清醒的时候，二人大费一番周折，才终于从女子嘴里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润玉召来鬼差将她带去投胎，邝露想了一阵，道：“几年前南方大旱，南海和东海水面均向后缩小，为了保证海底生灵的安危，两位龙王在海底施法保持水量。人间布雨一事，则是交给了几个太子。这其中，东海二太子敖仲，生性风流，又嗜酒，倒是符合那位姑娘所说，邝露看，没准是他。”

　　润玉点头赞同：“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前往东海。”

　　天帝来访，东海龙王恭迎相迎，邝露抱着孩子向他施了一礼，老龙王瞠目结舌：“这、这、这，老臣愚笨，竟不知陛下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没能及时献礼，该罚，该罚！来人呐，去把本王……”

　　“龙王误会了，”润玉失笑，忙拦住他：“本座尚未婚配，哪里来的孩子？事实上，本座今日来访，正是为了这个孩子。想必您老已经听说过了，近些时日北方洪涝严重，已经毁了无数良田。”

　　“对！老臣当时就气的不行，敖闰和敖顺两个老东西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连布雨这种事情都能搞出差池来！唉，如今竟使得陛下亲自追问此事，老夫这脸上啊，臊得慌呀！”老龙王一脸愧疚，态度之恳切让润玉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偷看了邝露一眼，见她正在偷笑，便瞪了她一眼，冲她使了个眼色。

　　邝露登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向前迈了一步，解释道：“龙王误会了，此事与其他两位龙王无关，倒是……和您府上牵扯上了关系。是这样，北方连月暴雨不断，我父亲太巳仙人调查此事时，竟发现了一条流落人间的小龙，便是邝露怀里的这个孩子。他生母是个凡人，虽已离世，但是魂魄困在人世间，我们从她口中得知，这孩子的生父，似乎与二太子有关，因此想请他来询问一番。”

　　老龙王似乎还想辩解两句，忽然记起自家二儿子的德行，脸色阴沉下来，立马派了人去将二太子敖仲带过来。“此事若是当真，陛下随意罚他吧。唉，老臣对这几个孩子总是不够上心，是老臣管教不严啊。”老龙王低落的叹气。

　　敖仲过来时，身上还是衣衫不整的，衣襟上沾着几枚口红印，邝露撇过脸去不看他，他却饶有趣味的一直盯着邝露看。

　　老龙王一个巴掌甩过去：“逆子！还不快向陛下行礼！”敖仲懒懒散散的行了一礼，眼珠子还粘在邝露的身上，润玉也心生不悦，喝到：“敖仲，本座问你，两年多以前，南方大旱之时，你可曾侵犯过一名凡人女子？”

　　敖仲想了想，回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那时我多饮了些酒，正感觉头昏脑胀，打算回自己暂时居住的一艘废船上歇息片刻，谁知竟碰见了一个美娇娘，我醉昏了头，还以为是从龙宫来的侍妾，便……幸了她，后来知道认错，知道她还有亲戚活在世上，我还特意把她送回亲戚家呢！当时世道乱，若没有我救她一命，她只怕早被那些流民拆吃入腹了！”

　　“你身为龙族太子，却不知收敛行为，荒唐好色！还犯下这欺辱凡人的罪过来，本座问你，这罪，你认还是不认？”

　　“陛下，欺辱凡人小臣无话可说，荒唐好色小臣可是不认的！您自己原身也是一条龙，自然知道这龙性好……当然，若我身边也有像这位仙子一样绝世美人，小臣也能收敛几分，专心疼她。”敖仲再次眼神放肆的打量邝露，邝露冷笑一声：“放肆之徒，陛下眼前也敢造作！”

　　她没好气的对润玉说：“陛下，此等宵小之徒罪过有三。其一，人间大旱不知怜悯，更是玩忽职守，当值期间还敢喝酒，藐视天命！其二，身居高位不做表率，带头做下欺辱凡人之事，事后还油腔滑调不肯认错，致使诞下南鳞，造成人间悲剧，业果无数！其三，在陛下面前容颜德行有失，蔑视帝威。邝露以为，二太子罪不容赦，还请陛下明察。”

　　润玉却问老龙王：“龙王，您可曾听清了？本座今日所为不是有意要与东海交恶，而是二太子确实罪孽重重！”

　　老龙王暗地拦了敖仲几回，都没拦住，此时也无话可辩：“但凭陛下处置。”

　　南鳞虽尚且年幼，但其化形和布雨的本事，却是四海八荒无人能出其右的，润玉担心他留在东海终成祸患，干脆直接带回了天庭，交给太巳仙人去抚养。太巳仙人再次接过这烫手山芋，只觉得哭笑不得：“那最后，陛下又是怎么惩处那位东海二太子的？”

　　“罚了他三重火刑，又禁足了一千年，若敢违令直接丢下轮回台，进入畜生道。”邝露笑道：“算不得多重，只是那二太子身体亏空的厉害，这些年来也不见他潜心修炼，这三重火刑可有的他受的。”

　　太巳仙人又哄了哄怀里的孩子，偷瞧她一眼，故意高声道：“南鳞哦，你若是我家闺女生的外孙就好了，省的老夫我一把年纪还得替她操心。”

　　邝露一听，立马告退：“陛下那里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邝露先回去了，爹爹你保重身体。”

　　“你等会儿！你恒霁表哥过些日子要来府上提亲，你那天无论如何回来和他见一面。”

　　邝露一听，好奇的凑过去：“我表哥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他们也就是在人间有了三世缘分罢了，你们不都说就像一场梦嘛，怎么我表哥和表姐两个，这么认真？”

　　太巳瞪她：“老夫保的媒！还有成不了的？偏偏我闺女不肯听我的，非要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邝露再次走开，回头冲他做鬼脸：“敢骂陛下是一棵歪脖子树，爹爹你等着领罚吧！”

　　人间出了两回灾祸，终于得以休养生息，六界也相安无事，润玉就想起那日跟邝露说过的，要好好带她见识一下人间风光的话，便挑了个无事的日子，两人下了凡。

　　润玉想去洞庭湖先见一见鲤儿，他早已长成了一个俊秀少年，听说湖里的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鲤儿苦恼不已，屡屡写信抱怨。润玉拿着信纸给邝露看，均是摇头失笑，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孰料刚到洞庭水畔，便看见一个女子纵身跃入水中意图寻死，邝露连忙入水将人救起，女子醒后，却是含羞带怯的看着润玉道：“多谢公子搭救，奴家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吧。”

　　润玉道：“你这姑娘好生有趣，明明是我家属下救了你，你却要向我报恩。”

　　女子不慌不忙：“既是公子的属下，定是受了公子的指示。”

　　润玉摇头，转身离去：“你这人忘恩负义，不值得相识。”邝露悄悄跟她说：“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人最听公子的话，但是我家公子一般不发话，几乎所有决策都是我自己定夺的。”她拍拍她的肩膀，赶紧追着润玉去了。

　　这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倒是冲散了润玉睹物思人的伤心，他看着邝露笑道：“凡人千姿百态，闲来无事时，你站在云头看他们，很是有趣。”

　　“是，邝露知道了。”她回头看了看不甘心跺着脚的姑娘，道：“早知道她并不是想要求死，邝露便不耗神救她了，让她在水里冻一会儿，少生些坏心思吧。”

　　“我梦里时，你的鬼点子可不必她少。”润玉含笑远去，邝露在原地站了一阵，才匆匆追过去。她忽然记起，在他梦中，渐渐没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