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着接连不断的大雨，毛叔一家人都搬到了山上，但是家中的土地早已经被淹尽了，全家未来一年的指靠的粮食全都因此断送。还有很多人，他们甚至都没能逃出来，死在了忽然上涨的江水中。

　　他叹了一口气，幸好山上还有之前为了打猎盖的小房子，不然这一大家子，即使上了山又能去哪里呢？身后孩童啼哭声不止，毛叔听见妻子也带着哭腔哄他：“小南鳞乖，别哭了，少哭两声吧。”

　　“我就说这是个祸害！”毛叔骂了一句，毛婶哭着反驳：“那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她拢了拢孩子的襁褓，将两只龙角藏起来：“他定是知道娘亲不要他了，才哭的这么伤心。”可是因着大水，死去的那些个无辜百姓，谁能替他们伸冤，毛婶抱着孩子哭的更凶了。

　　小孩子哭的厉害，这么些天来水米未进，毛婶既怕他出个什么好歹，又恨不得他就这么去了，反正她该做的都做过了，仁至义尽，也不欠谁的。“欺人太甚。”她想着疯疯癫癫不知所踪的侄女，嘴唇都恨不得咬出血来。

　　太巳仙人探查了许多地界才找到这里来，心里隐约明了大雨不断是因为这小龙哭泣不休，但是这小龙血脉不纯，与四大龙宫牵扯上了瓜葛，恰逢此时天帝醒来，于是急忙上报，将这烫手山芋甩了出去。

　　润玉思忖了一阵，决定亲自下凡，邝露皱眉不解：“近些年不曾听闻四海里哪家有怀身孕的，而且龙族血脉流落凡间，也太蹊跷了些。”

　　“人间布雨一事向来是海龙一族负责，尽管是几个老龙王亲自上阵，也做不到流两滴泪便能下雨的，这个小龙能力不容小觑。”润玉将袖子一甩，一手背在身后，走了出去：“还是赶快去解决此事为好。”

　　两人到时，小龙只能发出微弱的哭泣声了，瘦弱不堪，被一个更加憔悴不已的老妇人抱在怀里。老妇人抱着他不住哄着，时不时想喂些捣成泥状的土豆给他，都被他吐了出去。

　　“现在我们自己连口吃的都没有！你还浪费在他身上！”一旁的老人很是气愤，可是终究软了语气：“我们还能怎么办，两个自己快活不下去的凡人，管一个妖怪的死活吗！你要是一个正常的孩子，老头子我说什么也会把你养大成人……”

　　到底同是龙族，润玉心生不忍，输了些灵力给他，小龙似乎是感受到了同族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外面的雨滴声瞬间变小了许多。

　　两人显出形来，邝露一伸手，襁褓中的幼儿就到了她的怀中，毛婶惊恐不已：“你们是什么人！南鳞他就是个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别伤害他，我求求你们。”毛叔面色灰白：“我们两条贱命罢了。”

　　“两位尽管放心，我们是天界派来解决人间水患的神仙，这幼儿虽是根源，但是无意生事，天界不会拿他怎样。”润玉上前安抚两位老人，又塞了一枚银锭给老人：“此番受难，你们损失惨重，这点心意只当是补偿你们的，也当答谢你们对仙脉的救命之恩。”

　　“你们，真是神仙？”毛婶嘴唇颤抖，仍是担忧的看着邝露怀中的幼儿：“南鳞他现在不太好……”

　　“您不必担心，方才我们公子已经出手救他了，您看，他现在睡着了，睡得很香呢。”邝露掀起襁褓的一角让她看，小儿哭闹数月，终于安安稳稳的睡熟在她怀中了。毛婶抹着眼泪：“是我不管用。”

　　润玉施法变出些饭菜来，让两位数日不曾好好进食的老人享用，和邝露坐在另一旁，开始盘问：“老人家，这南鳞是怎么出现在您家中的？”

　　毛叔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啊。南鳞的生母，原是我的一个远方侄女。她本来家住在南方，因前些年南方大旱，亲人都在这天灾中去世了，才不得已投奔我们老夫妻。我们一生无子无女，见她来欢喜的紧，谁知，她竟是怀着身孕来的。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怀了孩子，我们也不想管，要是生下来，我们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家里还有些闲田，也能养得起，只是，她这一怀，就是两年。我们心中生疑，问她孩子生父是谁，她只哭，不说话。她生产是在夜里，那时南鳞根本化不成一个婴儿形状，软趴趴的，像条蛇盘在床上，倒是嘤咛时像个刚出生的孩子，我那侄女当时就疯了，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冲出门去，老夫年迈，追不上她，从此再不见她的踪影，怕是死在哪里了吧。”

　　毛婶续着他的话接着说：“我一开始也怕得很，可是到底是我侄女的骨肉，无知幼儿，弱小的很，连哭都不会，便又心软了。我也不知道他能吃些什么，胡乱喂了些生鸡蛋给他，他倒是争气的很，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儿，只是也从此哭啼不止。从他开始哭，这里就开始下雨，连着几个月，他一刻不停，外头的雨也一刻不停，我们就算愚钝，也猜到了和他有关……”

　　“也就是说，她从南方来时，就已经怀有身孕了。”润玉分析道：“南方向来是东海和南海交替接管，邝露，当时是哪边负责施雨？”

　　邝露答道：“当时旱魃上神下凡，南方大旱，最初时，四海都来施过雨，连彦佑都来过。后来因为施雨无效，北海和西海都退回地界，就只有南海和东海还坚持布雨了，那时情况复杂，没有轮班。按南鳞生母受孕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在东海和南海同时布雨的时候，邝露无能，不能排除。”

　　南鳞在她怀里蹭了蹭，邝露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小小的身体：“可惜他生母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润玉闭眼感受一番，轻蹙眉头：“不对，我仿佛感受到了这孩子的血脉气息，他的生母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毛叔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对了，我那侄女不见以后，忽然村子里有人传山上出现了女妖怪，我们大家都是惜命的，以后再不敢随意上山。我也猜测过是不是我的侄女跑到了山上，偷着上山寻过几次，都没找到，而且她当时跑的也不是上山的方向，便觉得不是。莫非？”

　　邝露听说如此，也跟着用灵力探查，很快便找到了所在，只能悠悠叹气，那女子身上森森鬼气，确实死去多时了。

　　两人辞别了两位老者，此时已是深夜，润玉向她伸出手：“你一直抱着他，想必也累了，我来抱他吧。”邝露愣了一下，轻轻将幼子移在他怀里，看他姿态笨拙，唇角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润玉自己也笑：“也是奇怪，当娘亲的人仿佛天生就得心应手，当爹爹的却笨手笨脚的。”邝露道：“哪有什么天生得心应手的话，谁都是从生涩时候过来的。”

　　“哦？看你姿态熟练，抱过谁家的孩子？”润玉又记起一件事来：“我在梦中，你都当过四个人的娘亲了，那时我去探望你，你抱着孩子的模样，和今天倒是很像。”

　　邝露闻言，收起笑容来，解释道：“我幼时常在一处玩耍的小姐妹，前段时间都当了母亲，我时常去看望她们，久而久之，就学会怎么抱孩子了。倒是陛下，陛下梦里，邝露嫁人了吗？”

　　“嗯，嫁了自己满意的人，婚后，也没有一天是将朱砂拉下没点的。”润玉掀过话头，不再提：“我看前方山洞里似乎有那位姑娘的气息，尽管成了鬼魅，也不过是因为执念未消，并不曾作恶，我们前去问过她些消息，就将她超度了吧。”

　　“嗯。”邝露点头，跟着他向前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都说，梦里是自己的潜意识在作怪，是不是陛下他心里，其实是希望邝露嫁人，离开他呢？

　　此行也并不顺利，那女子成了鬼魅以后，将生前故事忘了大半，问起南鳞生父，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我只知道他高大俊朗，为人轻佻的很。那时我父母刚死，我一个女孩子独身一人，处处危机，便跑到海边，藏在一艘废船里，就在那里遇见了他。他叫什么我不知，长相我也忘记了，只知那人那天一身酒气，我是被他强迫的，后来，他把我送到这里来，就不曾见过了。”

　　女子最后看了看自己的孩子，许是知道自己的仇会有得报的时候，很是轻松的转世投胎去了。邝露想了一阵，道：“东海二太子敖仲，生性风流，嗜酒，没准是他。”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前往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