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香菱，你在外边等着吧。”甫一入院，走在前边的顾叔公便摆了摆手，示意顾香菱在院子外等候。

面对顾叔公的要求，顾香菱有些抗拒，一双手搅紧了衣角没有说话，她虽是应下了前来顾叔公院子的要求，但说实在心里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说来可笑，她一个村中人如今能够依仗的，竟只有上山采药时半路救来的姑娘，对此她唯有苦笑。

见她不动，顾叔公目光开始变得阴鸷，但这份阴鸷在青竹看向他时瞬间消失。

“有什么话儿直说就是。”看出顾香菱的不情愿，青竹开口，拦下了顾叔公赶人的意思。

青竹知晓，此番顾叔公支开顾香菱，要么是确有要事相谈不便让她知晓，要么便是想要借机下手拿人，来个调虎离山之计。

像是知晓了她的想法，顾叔公眸中闪过精明暗芒，他抚了抚颌下白须，施施然开口道：“若老朽想要动手，方才就不会让阿大他们停手。”

“即便是不喊停手，我也未必不能让他们停下。”青竹以事论事。

二人各执一词，端的是谁也不肯让，目光相撞之下，隐升火药味儿，于是那原本还算得上和睦的气氛一下子陷入僵持。

静默一瞬，这份僵持被一道细柔声线打破。

“我还是先出去吧。”顾香菱不愿青竹难做，她能有为了救自己的心，愿意站在全村的对立面，她已然十分感激，实在不能再拖累她。

顾香菱深吸一口气，朝青竹投去感激目光后，转身便往门外走，她走得干脆而决绝，俨然有一去不复返之悲壮，她实在太清楚出了这扇门后她将面临的会是什么，但如今的她，不怕了。

“青竹姑娘，请吧。”顾叔公显然很满意顾香菱的识相，连带着语气也好了不少，瞅着他那得意的模样，青竹没有动，起步就要跟着顾香菱离去的方向走去。

“青竹姑娘就不想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吗？”顾叔公的声线从身后传来，然青衣少女置若罔闻，脚下步伐依旧不停，“不想知道也没关系，只是这件事儿得不到解决，以后还会有无数个香菱会经历这些她们不该经历的事情，我信青竹姑娘是个仁善之人，难道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往后那些姑娘就这样一个个走进火坑吗，只有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你才能救得下香菱，不然献祭一事迟早会轮到她。”

这话说得在理，青竹的内心开始动摇起来。

“在我们谈完的时间里，我能保证他们不会抓香菱。”顾叔公又道。

最终，青竹目送着顾香菱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顾叔公带着些许得意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青竹只淡淡瞥他一眼，也不推脱，随他一道落座于那棵九里树下，在与坐在石桌旁的人简短互通姓名后，便步入了正题。

“想来，青竹姑娘对于凤祥村出现的状况也有所了解罢？”茶水被不急不慢地倒入茶盏，坐于青竹对面半白了发色的顾三爷淡然询问。

“略有耳闻。”踟蹰一瞬，青衣少女颔首回应。

要说起来，青竹其实并非是这凤祥村之人，而是被山上采药的顾香菱给救回来的，被发现时她浑身是伤，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手里却紧握着根青竹杆，就是扯也扯不下来，事后还是顾香菱唤人来将她连带着青竹杆一并带回了村。

恰巧顾香菱多少懂些医术，说不上精通，但也算刻苦用功，治个小病包扎包扎伤口还是使得的，于是她自告奋勇，全程照顾青竹。

顾香菱本是个被父母遗弃在村口树下的婴孩，幸好命大，由村里头的顾大夫收留，同他的儿子顾陵川一同习医。

但说实在，这份营生挣不得多少，毕竟在村子里头谁人不要下地干活，身子硬实，也少有那些个得病的，是以收入着实绵薄。

也好在这村子离着镇子远，又四面环山，而他又是这村子里唯一的大夫，村里有那犯了头疼脑热的，也就指着他了，也幸得顾大夫人善，帮过村中人不少忙，有那惦记着他的好的，也会接济一番，而顾香菱平日里也帮着顾大夫抓药煎药，或是帮村子里的人做些跑腿的功夫，得个些许银钱，这日子也算是过得去，至于顾陵川，那是指望不上了的。只头几日里照看青竹的，确是村里头唯一的赤脚大夫顾陵川，青年正值弱冠，模样好看，虽看着不干正事儿，但至少没惹过什么祸，顾香菱说，他是被迫子承父业，而老先生早在几年前便去了，顾陵川原是不想当这什劳子大夫，但实在拧不过父亲，当村中大夫又是老人家的遗愿，这才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可俗话说得好，山川易改本性难移，区区小院儿又怎能锁得住一颗向往着外边世界的心，顾陵川也不过在院中照看了青竹几日便撒了手，当了个甩手掌柜，将她推给了顾香菱照料，说是她这病不好治，得到山上找药，归期不定，直到如今村中出了事儿，也未见他半个人影。

但顾香菱却告诉她，她的病其实都是皮外伤，虽伤得重些，但好生将养着个把月就能好起来，并没有顾陵川说的那般严重，但青竹对于自己是如何惹得了一身伤，又是如何落到了这处地方，而身旁这根青竹杆子又是什么这样的诸般问题却是无法解答，毕竟她连自己叫什么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后来便以手中青竹命了自个儿的名，叫青竹。

左右无处可去，顾香菱也不放心青竹如今的情况，于是她便留了下来，闲暇时帮着整理整理药材之类，至于这村子里头所发生的事情，她倒也听顾香菱说上那么几嘴，对于这里头更深的门道却是并不清楚，只约莫听说了这凤祥村有个献祭女子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