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

艾达回到家里，到处不见埃米尔的身影，她想自己应该好好跟他谈谈，同在屋檐下，老这么闹别扭很费精力，尽管他只是个鬼。

“埃米尔？你在吗？”艾达敲着门口的墙，那是埃米尔经常出入的地方。

没有动静，艾达便一间间房间地去找，她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但除了经常在一楼活动，她的卧室和手术室厨房都在这儿，二楼几乎没上去过，她也没怎么打扫那里。

灰扑扑的楼梯扶手上有些手指印，艾达知道他经常上楼，却不知道他也会留下印迹，不过，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

艾达一路走上去，二楼有两个房间，分别在一头一尾，中间是一间带着大阳台的书房，艾达把二楼也找了个遍，却还是不见埃米尔的身影，艾达也觉得自己这样找有点傻，他要是不想见自己，随便躲到那个墙里就是，任你怎么找也不会找到。

艾达正准备下楼离开，却发现有一个房间里的高度不太一样，她打开最里面的门，思索片刻之后伸手推了推天花板，咔哒——，天花板被整整齐齐推出了一个空，里面看起来是个隐秘的阁楼，而她要找的人就抱膝坐在里面，望着面前打开的窗户发呆，被发现了也没什么表情。

“埃米尔，你在这儿做什么？我想我们需要谈谈。”艾达仰着头看他，见他不搭理自己，索性搬了张凳子，自己也爬了进去。

将那块板子放回去盖好，艾达才发现这里小得可怜，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难道他的父母愿意自己的儿子在这种地方呆着吗？

艾达朝埃米尔看的方向望去，那扇小小的窗户外面，只能看见一截树干，有时候被风吹动，有时候会过来一只鸟儿。

“我很失望，埃米尔，虽然你只有十六岁，但当你理直气壮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这世界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了。”艾达坐在他旁边，盯着窗外自顾自说道。

“你无法理解我为什么执着于给人堕胎，觉得这是一件残忍可怕的事，还没出生的胎儿懂的什么啊？它们是无辜的，对吧？”艾达回忆起了很多事，从她决定从事这一工作以来，一路上遇到的从来都是阻碍，因为这件事和家里人闹翻，搬了出来独自生活，因为擅自做手术被判定违规手术吊销了执业资格证，失去了稳定的工作，最后甚至被抓进了监狱，九死一生后才被放了出来，她深呼吸着，说道：

“它们不无辜，它们吃着母亲的血和肉长大，所有人都在强调它们的无辜可怜，可是没有人想到女人，她们可能完全不是自愿怀上孩子，或者有着自己的人生规划，不愿意让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打乱计划，她们也可能非常爱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但是法律规定禁止堕胎，意味着即使知道孩子有缺陷，甚至出生后要忍受一生的痛苦，也无法阻止。”

埃米尔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动静，他回头看了看艾达，艾达直视着他的眼睛，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害怕自己也是不被期待的，是全家人的意外，对吗？”

埃米尔又不说话了，转过头假装不想听。

“说实话，我无法知道你的母亲当初是怎样想的，但不管她怎样想，你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父母家人对你如何，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你还记得在妈妈肚子里的事情吗？有些特别的小孩儿会记得，它可能也会记得是谁剪碎了它，让它还没来得及见一见这个世界就死去，我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算不算杀人狂？但很快我看想清楚了，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还未脱离母体的胎儿，是无法自己活下去的，它们算不得一个完整的人，为这些还没出生的胎儿伤春悲秋，却对活生生的女性所遭受的苦难视而不见，这样的善良和慈悲是虚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