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日 海花市 晴 19~25℃
等赞多逛完一圈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签售会也进行到一半了,他特地去洗手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确认不会给家里的大文豪丢人之后,自信地大步迈向一楼大厅,
签售会没有他想的那么热闹,有些小小的失落,但看到力丸和一个粉丝正聊的起劲,赞多又安心不少,他拍拍站在不远处于洋的肩膀
赞多可以了,力丸要休息,她会累
于洋看着赞多护妻心切的样子有些苦笑不得
于洋没办法,力丸已经和这个人聊很久了,我也让她休息,她说不用
说着于洋有些担忧的看着力丸和那个男人
于洋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让他和力丸单独呆着不放心,要不你去和力丸说说,她说不定听你的
赞多啊,不用
赞多摆摆手,
赞多力丸想聊就聊,要是有事我会保护她,我在这里看着
于洋快被甜甜的泡泡给淹没了,自从他认识了这两口子,这种情况就是家常便饭了,作为一个出版社编辑,对于小说里那些浪漫的爱情故事早就已经免疫了,一般不太肯相信什么海枯石烂,只不过在看到力丸和赞多的时候,他愿意去相信一次
世界上真的存在坚贞不渝的爱情
于洋听力丸说你最近换工作了?
赞多嗯,在佳兴集团
于洋行啊你,这算是铁饭碗了,比之前的工作安稳多了
赞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赞多嗯,我知道力丸最近很担心,在中国我们没有亲人,我想给她一个家
于洋对赞多竖起大拇指,
于洋真男人
赞多骄傲的扬起头,故作深沉的望向远处
赞多不敢当不敢当
于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在华务工人员用中文越来越驾轻就熟了啊
正当两个人还想聊些什么 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循声看去,只见力丸呆坐在原地,身上扑满了白灰色的粉末,稍微呼吸或动作过大都会扬起一阵轻雾,
赞多立马冲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力丸整个裹住,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问她是否需要离开,而力丸虽然脸色苍白,在赞多怀里缩成一团哆嗦着,但依旧坚定的摇摇头,
于洋挡在力丸前面,警惕面前的男人再做什么过激举动,他瞄见桌上放着的黑色长方体盒子,似乎是一个廉价的骨灰盒,内部的四角还残留这一些白灰色粉末,似乎就是倾倒在力丸身上的那种
于洋一想到这里,就怒不可遏,上前抓住陈俊洁的的衣领质问道
于洋你究竟要干什么?你再轻举妄动我们就报警了
陈俊洁没有理会于洋,他欣赏着漂浮在空中的颗粒,说不定有一颗就是属于李沛洋的呢
记得他曾经说过,如果他死了,就把他找个有根的地方埋了,他不想再漂泊下去了
可是哪里又是有根的地方呢?
他翻遍了李沛洋所有的东西,没有找到他真正的家人的线索,也没用找到所谓有根的地方
他到底是属于哪里?他到底要去哪里?
陈俊洁透过图书馆玻璃屋顶看到光芒万丈的太阳,如影随形的云彩,眼泪悄悄滑落
我真的好想你
签售会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四层楼的人都探出脑袋看着楼下大厅的动静,有好事者还拿着手机录着视频,不断变换位置挑选着合适的角度,
赞多只能把怀里的力丸搂的更紧了,看着他们隔岸观火,冷眼旁观的模样,赞多的心里一沉,这就是力丸这些天来的感受吧,被人居高临下的评头论足,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引起他们的共鸣,反而一次次触及他人痛处
力丸和他与这群人不同,不仅仅是血缘
陈俊洁我不管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陈俊洁一把推开于洋,后坐力让自己踉跄了一下,扶着凳子站稳了身子,
陈俊洁你们没听中国有句古话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们以为就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赞多猜到了他也许是李沛洋的亲人,陈俊洁从兜里拿出一个玩具手机模型,面向楼上拍摄围观着展示了一番,又转而用讥讽的眼神看着力丸和赞多
陈俊洁我把你们的证据都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键,一切都会被上传到网上
陈俊洁上前,故意想把按键指给赞多看,那种癫狂的模样让赞多想起了电影里的小丑
于洋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陈俊洁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于洋放松,于洋一把拍掉他的手
于洋怕什么,光天化日我也不会拿他们怎样,这次就是一个前菜,别这么紧张
说着陈俊洁又转身踱步,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陈俊洁你们也不要想用什么东西来收买我,我本来就不是奔着这个来的,当然,也不要想什么把我也杀掉,一了百了,我可先说清楚,我一死,立马有人会把这份证据公开,说这么多我就是想告诉你们,也是想告诉站在你们背后的人
陈俊洁缓缓转身,用那种讥讽的眼神漫不经心的看着他们,轻轻抬起胳膊指着赞多和力丸
陈俊洁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赞多听得一头雾水,而他怀里的力丸此时已经恢复过来,脸上也有了血色,冰凉的手被赞多放在胸口捂暖和了,听着陈俊洁的一字一句,想起了他刚才给自己讲述的过往
那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每次有不幸降落到陈俊洁身上的时候,李沛洋总会帮他挡下
第一次是父亲说他们家得了穷病的时候,可是在他们这个地方,站在高高的土坡上往最远处使劲一望,谁家不是穷,为啥就自己家得了穷病,而且,为啥得了穷病带个孩子回来就能解决
陈俊洁四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没日没夜地发着高烧,嘴里稀里糊涂的念着怪话,村里来看过的人都说他是中了邪了,让父亲去请村东头的李婆子想办法,几天后父亲就带着一个孩子回来了,
那个孩子是真好看,就算陈俊洁躺在母亲怀里,浑身软的好像没骨头似的,他都想探起脑袋仔细看一看他,刚开始陈俊洁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头发油油地贴在脑门,大大的眼睛不住的向四处看,一会儿看看他们家的破土墙,一会儿看看他们家大敞亮的茅屋顶,就是不说话,他觉得这个孩子是嫌弃他们家了,他扯着母亲蓝底碎花的袄子袖口
陈俊洁妈,你让他走
母亲托起他滚烫的小脑袋,脸颊贴了轻轻上去
陈俊洁母亲他不能走,他是你爸买来给你挡灾的,花了好多钱,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爸
其实陈俊洁觉得灾祸也没什么不好,老师不是教了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照老师说的,这样下去,说不定那天他们家的穷病就能好了呢,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沛洋的时候,李沛洋正把桶里的饲料丢到猪圈的食槽里,那些整日蜷在角落的猪就杵着四根细细的脚,晃荡着肚子上像大水袋一样的肉凑了过来,他们的鼻子才拱过屎尿,又在浓稠的浆液里西里呼噜,时不时喘着粗气休息一会,嘴里还是不断咀嚼着,两个鼻孔也跟着收缩
陈俊洁喜欢他们的叫声,就像是婴儿在尖叫,在求救,但是他们的眼睛里却毫无求生的欲望,木讷呆滞,就好像他们乘人不备把婴儿吞进了肚子里,但把他们挂肠剖肚掰开来看,除了白花花的的脂肪,就是些肥硕畸形的内脏
怪不得父母要让李沛洋来照顾这些畜牲,原来,它们也得了穷病
李沛洋老师还教了你啥?
李沛洋忙完就喜欢坐在长满青草的坡上吃午饭,陈俊洁在学校里已经吃过了,所以他也只是无所事事的跟着李沛洋躺在坡上,
陈俊洁老师还给我们讲了深圳,他说那里之前是个小渔村,现在都变成大城市了,你知道啥是城市不,城市就是汽车,就是房子,那里的人都不种菜养猪,也不用养爸妈,有人帮他们养,但是他们和我们一样吃饭吃不饱,有些人的腿比我们的手臂还细呢
李沛洋听着他讲这些天南地北的东西,总是眯着大大的眼睛笑着,眼角的纹路就像水面上浅浅的波纹,
陈俊洁哥,你想去深圳不?
李沛洋我不去
李沛洋还是低头细细嚼着饭菜,陈俊洁喜欢李沛洋这副斯文样,一看就知道他和周围人的囫囵不同
陈俊洁为啥?
李沛洋我去过那里,还是这里好
听到李沛洋说他去过,陈俊洁一个鲤鱼打挺就翻了起来,凑过去打探
陈俊洁你啥时候去的?
李沛洋我还去过广西,湖南,四川,还是这里好
陈俊洁啊呀
陈俊洁觉得很羡慕他,他走过这么多地方,而自己就只能待在这个小村子里,母亲都不允许他一个人去镇上,说他太小,怕被人贩子给拐走,
陈俊洁你一个人去的?
李沛洋我是跟李婆子去的,他说带我找我爸妈
陈俊洁那你爸妈找到了吗?
李沛洋没有
陈俊洁那你还找吗?
李沛洋不找了
陈俊洁继续坐在草坡上,晃荡着两只小脚,为什么李婆子就不带他去找爸妈呢?这样自己也可以和李沛洋一样,去广西,去湖南,去四川,去上海,去好多好多地方,他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闯荡江湖的理想,他有一个小布包,里面装了他最珍爱的玩具,这样等那一天真正到来,自己就可以立马启程了,只不过这天到的这么快,
那是一年荒年,那天他本来是要去上学的,但在半路他实在是饿的没力气走了,就坐在田埂上发呆,他看着天边的云朵就像父亲带他去镇上吃的棉花糖,可惜那次李沛洋没去,所以每次他给李沛洋描述时,他都一脸茫然,
他想着想着,突然看见自家田地里聚集了一堆人,父亲纠集着自家一众亲戚拿着锄头镰刀和另一伙人对峙着,李婆子和李沛洋也在里面,只不过他们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阵营,
陈俊洁一猜就知道是他们因为他打了对方带头那人的小孩,谁叫那个小孩告诉同学自己现在还在吃娘奶呢
那个小孩的父亲身强体健,个头都要比他爸高上一个脑袋,更别说他爸今天还没怎么吃饭,他一脚就把他父亲就揣进水稻田里,父亲就像软脚虾一样,掉到水里,扑腾两下,就没力气了,母亲看着父亲这样,腾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这个样子,看起来倒是比父亲有力一些,两伙人就以母亲的哭嚎声为令,冲突正式进阶为肢体冲突
他看见李婆子抓着李沛洋的衣服后领使劲掐他的手臂,就好像很熟练一样,李沛洋明明高上她几个头,竟然还不如软脚虾父亲,任着李婆子凑到耳边梗着脖子骂些母亲听了都要捂住耳朵的话,
他伸着脖子看的入迷了,周围路人经过看着他这副样子好笑,就停下来陪他一起看
“陈俊洁,你家里人被打惨了”
“陈俊洁,你妈衣服都被人扯烂了,光着个胸脯,臊皮死了”
“陈俊洁,你爸拿镰刀往人头上砍,那人都倒地上不动了,怕是惹事了”
陈俊洁看见那个高他爸一头的男人直直地倒插进水稻田里,脑袋上长长的伤口渗出血来,那鲜艳的红一点点扩散开来,晕染开来,这幅景象比那个新来的美术老师画的画好看多了,
陈俊洁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往家里跑去,母亲从小就教他出了事情就往家里跑,果不其然,陈俊洁前脚刚踏进家门没多久,他们后脚就回来了,他们要自己赶快收拾东西,说要去城里
陈俊洁从床底拿出小包就坐在一旁,看着父亲把母亲手里的蓝底碎花袄子抢过来丢地上,骂骂咧咧地让母亲把家里的金银首饰拿出来,又看着父亲把自己的没穿过几次的皮鞋拿出来,试图塞进那小小的编织袋里,几次失败后,就决定还是穿在自己脚上,
但是李沛洋站在门口一直没动,
陈俊洁哥,你咋不去收拾?
李沛洋我,我不和你们走了,我留下
陈俊洁为啥
陈俊洁有些疑惑,他小小的手拉起李沛洋的衣袖,带着他走到父亲面前,
陈俊洁爸,哥说不和我们一起走
父亲又一把推开了自己,一个趔趄没站稳,他整个倒在李沛洋怀里
陈俊洁父亲兔崽子自己做的孽害老子挨揍,有人欺负你老子你不关心,你关心屁都不是的东西,他不留下,那帮孙子要把我跟你妈逼死
陈俊洁一听父亲没有打算带李沛洋走,他心里突然很难过,就算被人抢了玩具也没这么难过过,就算好几天没吃上红烧肉也没这么难过过,他开始嚎啕大哭
母亲走过来,从李沛洋怀里抱起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陈俊洁母亲别哭,我们是去逃命,带上你哥他就要吃苦,把他留下来,家里就他一个人,他可以吃全家人的饭,可以穿全家人的漂亮衣服,也可以花全家人的钱,多好啊
陈俊洁一想也有道理,就不哭了,懂事的抹去脸颊上的泪珠,站了起来
他拿出包里的一个玩具手机模型郑重其事地塞到李沛洋手里
陈俊洁记得以后要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