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创4群像：这个城市只有谋杀

力丸的住址离自己家隔着三十多公里，本来不算太远，但是才走到一半，风雪突然大了起来，加上昨晚没有睡好，赞多的精神有些涣散，安全起见他找了个服务区休息一会儿，

 

服务区还有几辆车子也和他一样被天气拦住了去路，他躺靠在温暖的车里看着外面的环境，觉得有些眼熟，这里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力丸的地方，

 

是的，在初中入学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力丸了，

 

那一年，他和父母刚搬过来，开着一个笨重老旧的货车，拖着的疲惫和行李行驶行驶了一个昼夜，决定在这个服务区小做停留，当时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风雪不见得比现在小，雪一层一层地堆着，就像是要把什么给埋了

赞多在货车方方正正的肚子里醒来，父母驾驶位上靠着椅背睡得很熟，他很饿，但是他不想打扰父母，他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可是他的肚子就没有那么懂事，一直不停的叫，赞多企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就不会感受到饥饿了

窗户上有一层雾气，氤氲了外面的风景，赞多用手擦了擦，于是他和外界有了一扇沟通的窗，

透过这扇窗，他看见了一个女孩，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在便利店的窗前低头看着书，她的表情很严肃认真，像是在思考一些什么高深的问题

真奇怪啊，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不是想着怎么吃到好吃的，就是想着怎么糊弄大人，而她却不一样

女孩身上有一种美感，是一种逻辑缜密，有理有据的魅力，他觉得人类就是追寻着这种美丽才会进化，学会创造，并且迈向更加崭新的未来，就算以后人类文明灭绝了，她的美还会继续下去，她的思想还会延续下去，

 

想到这里，他又摸出手里的信，仔细端详起来，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那个勇气当面把这封信交给她，比起力丸来说，自己至今未止所做的一切都算什么啊，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

 

当然，这不都不是他在力丸家门口蹲守一晚上的理由

 

他期待着，也许亲眼看到她之后，自己就有勇气了呢？

但是等了一晚上，力丸家的灯都没亮起过，也许她有什么事情外出了吧，赞多想自己还是不要磨磨蹭蹭的了，如果实在是遇不到，那就算了吧，于是下了车走到她的家门口，打算把信塞到信箱里，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穿着单薄的毛衣，头发挽在脑后，用一个巨大的围巾整个裹住自己的脑袋，赞多对上她那双深邃浩瀚的眼睛

 

赞多力丸？

力丸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身子微微前倾，试探性地问道

赞多有人在吗？

赞多对于力丸这个反应有些意外，但当看到她手上的导盲棍，明白了一切，

 

一瞬间他觉得愤怒与悲伤充斥在自己不大的心脏里，眼泪滚滚而下，为什么上天总是要把美好的东西打碎，关上世人窥探她内心美好的窗户，赞多一边想，一边擦着眼泪

幸好力丸看不见，不然自己又要尴尬死了

 

力丸有人找我吗？

力丸见没人回答，但又感觉到确实有人站在家门口，于是又确认了一遍

赞多嗯，是我，宇野赞多，是你，是你初中的同班同学

力丸显然是非常意外，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力丸啊！是你啊，是有什么事情吗？

赞多我来还你的东西，你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力丸哦，真是麻烦你送过来了，那先请进来吧

力丸温柔的笑了笑，睫毛一颤一颤地

赞多的眼睛就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眼泪哗哗外外冒

他要走近她了，他要走近自己花了整个青春都没能留住的女孩

力丸请进吧，家里就我一个人，没怎么收拾，你要喝茶吗

赞多本想就摆摆手表示不用，但又想起力丸的状况，于是清了清嗓子，抑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赞多那就谢谢了

 

力丸的家里很整洁，就算她看不见，可每样东西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赞多想起自己那个乱糟糟的屋子，不禁有些惭愧，

力丸我很久没有见过老同学了啊，自从毕业和姑母搬到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大家都还好吧

力丸轻轻地把茶放在了桌上

赞多都很好，很多同学都已经结婚了呢，我和烺怡随了好多礼呢，你还记得邓烺怡吗？就是坐你前面的那个男生

力丸当然记得了，大家都过得很好啊，那你们呢？没有成家吗？

赞多烺怡那小子天天没个正形，这种事情还早着呢，至于我嘛

赞多看了看力丸，这下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她的眼睛了，真是可耻啊，居然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力丸怎么了？

力丸见赞多突然不说了，有些奇怪

赞多没，没什么，我啊，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力丸真是奇怪呢，在我的印象中，宇野君是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人呢

赞多哪有哪有，我那个时候和女孩子说话都结巴呢，谁会喜欢一个傻子呢

力丸被他逗笑了，轻抿了一口茶，

力丸宇野君说我落在你那里的东西是什么？

赞多哦，是一封信，就是之前毕业典礼学校组织的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信的那个活动，这封信不知道为什么寄到我这里来了，大概是地址填错了吧

赞多拿出那封信递到她面前，力丸接过信摸了摸，陈旧纸张那种独特的触感让人很是喜欢，能够感受到宽厚地包容一切的岁月沉淀，但她也只是摸了一会儿，就把信还给了赞多，

力丸这封信本来也不是寄给我的，如果你觉得对你的生活造成了麻烦，请把它丢掉就是了

赞多有些错愕，不是寄给她的，难道是寄给自己的？他又想起了章鱼烧小店里那个女孩说的话，难道自己就是小说里的那个鸡翅君，是力丸青春里的鸡翅君？

赞多接过信，揣回了兜里，显然，自己是不打算丢掉它

赞多那个，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赞多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漫不经心，但力丸似乎不是很在意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力丸前几年出了车祸，但是没什么大碍，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

赞多是啊，还活着就好

赞多很庆幸力丸还是那个力丸，他就说了，就算人类灭绝，力丸的美也不会消失

力丸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赞多哦，我去找了学校门口那家章鱼烧小店，阿婆的孙女给的地址

力丸啊，这样啊，阿婆上个月去世的时候我还说想去看看，但我这个样子实在不方便出门

赞多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力丸没有了，姑母在那次车祸里去世了

赞多这样啊

赞多想起，力丸和她的姑母感情一直很好，自从她父母去世之后，就是她姑母一直在照顾她，她姑妈去世的时候，力丸应该也很难挺过去吧

力丸伯父身体还好吗？

赞多我父亲在上个星期去世了

力丸提起你的伤心事真是不好意思，请节哀顺变

力丸微微垂下眼睛，明明已经看不见了，但她的眼睛依旧能传递情绪

赞多再怎么难过他也看不见了，我家老头最讨厌事后诸葛亮了，那样的话，与其沉溺于过去还不如快快乐乐的活着，不说这些了，那个，我也才知道，原来初中时候那个很火的作者胖丫是你啊

为避免气氛逐渐低落，赞多生硬地引开话题

力丸只是小孩子写着玩的

力丸摆摆手

赞多你写的很好啊，我就因为你的小说才喜欢上看书的，那个时候我还经常找你借书来着

力丸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呢

赞多当然记得，如果不是你，我这种哪有毅力去读那么多书啊

力丸是因为你本身就喜欢读书，我只是一个催化剂而已

赞多原来我还有这种天赋啊

赞多挠了挠脑袋，抬头看了看她的书架，除了最上面的一排好像都是些盲文版的书籍，

赞多你为什么还留着非盲文版的书籍啊？

力丸那是出车祸前买的，结果还没看就出了意外，但因为放太高了不好拿下来就一直放在那里了

赞多我能看看吗？

力丸请便

赞多轻松够到了最上面的那层书，书上果然积了很多灰尘，难以想象，力丸已经一个人撑过了分分秒秒的黑暗，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幸好自己没有选择把他深埋在地下，不然父亲每晚一定都会在梦里拿着棍子追打自己吧，

 

赞多浅浅地翻了一遍架子上的书，都是一些中国的古典名著，

 

赞多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中国文化啊

力丸曾祖父是一名战地记者，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我们一家都有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

赞多那你要是不继续看下去一定很可惜吧

力丸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赞多觉得力丸其实心里是遗憾的，她就算再周全，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而已，

他突然想起了父亲，父亲有老花眼，读书看报的都成问题，可是这个老头就是闲不下来，母亲生前订的报纸他一直没有退，一直堆在哪里，父亲和自己商量过要自己抽出一些时间来给他读报纸，可是当时自己也就坚持了两三个星期，没办法，这老头根本就不是想看报纸，每次自己读到一半他就睡着了，呼噜声比自己的读书声都大，谁还有兴给他读下去啊

 

此后，那些报纸也就没人再动过了，父亲去世前两天，忽然让自己把那些报纸都烧掉，自己当时还奇怪为什么，结果那个老头愤愤不平地说，“你不给我读，我去找你妈去，你把比你读的好听，认得字都比你多，”

 

当时还以为父亲在跟自己置气，现在看来，父亲也许是提前预感到了什么吧，

 

赞多我读给你听吧

力丸嗯？

赞多正好我也很想了解中国的文化，你就当是借给我书，我这是回报你了，怎么样？

力丸显然是被赞多的这个想法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这，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春天，那个放学后久等不来的黄昏，

 

力丸这样很麻烦你吧

赞多不麻烦不麻烦，我在市立图书馆工作，下班很早，平时没事都是去练舞室，去的我都有些烦了，现在抽出一些时间来找你一点也不麻烦，我还怕你嫌我麻烦呢

力丸没有没有

力丸立马摆摆手，脸不知道为什么蹭的一下就红了，

赞多想，可能是家里经常来个男人的话，对一个独居女孩会造成困扰吧

赞多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就坐在门前给你读，不进来就是了

#力丸。这怎么行呢，幸苦你这么远来一趟，那我只能用最好的点心和茶水来招待你了

赞多那就麻烦了，我的食量可是很大的哦

赞多郑重地向她鞠了一躬，就像当年找力丸借书一样

力丸听到他说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话，一时间忍俊不禁，其实自己一直都记得那封信，也一直期待着赞多会在某天与自己重逢

尽管这封信里，什么都没有

上一章 (29) 创4群像：这个城市只有谋杀最新章节 下一章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