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你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被打了,母亲总拉着你给你擦药,然后领你去巷口的老爷爷那儿买个糖人,糖甜丝丝地融在舌尖似乎真的会让人忘记自己身在阴沟里。
你紧紧拉着母亲,好像这样你们两个人就能互相依靠,慢慢走出这片黑暗与不堪的境地。
可母亲终究没能挺过日复一日的毒打,她开口提了离婚,男人自然暴跳如雷。那个夜晚后母亲的眼里彻底成了灰色,连着几日高烧不退,迷迷糊糊蜷在床角,蠕动着嘴唇叫你走,叫你逃。你不知道自己走了,父亲会对母亲又做什么,你倔强而固执,守到又一天的黎明,母亲再也睁不开眼。
父亲知道了,清醒时哭着打自己骂自己,然后母亲下了葬,一切又恢复如常。
最后的光也灭了。
窗外雨淅淅沥沥落着,男人又骂骂咧咧在门口叫,你沉下眉眼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耳光。男人喝的多了,手劲也大,你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拳打脚踢你也不哭不喊了就默默受着,抬眼盯着他,一直盯着。
男人打你的动作因而一顿:“你看我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妈那是活该,那是阎王爷给她的报应。”
你听见心里有根弦嘣地断了。
你伸手猛地把男人推倒在地,转身不管不顾地冲进黑暗里。你只想逃只想逃,甚至没有想目的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你只想把身后不断拽着你困着你的黑暗甩掉。
你在雨里跑到脱力,失去意识栽进满地污泥。
这回让我死了好不好。
你被睫间漏进的阳光叫醒。
你皱起眉头轻轻挪动身子,却被浑身酸痛强行按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醒了。”温和声音响起,你侧过脸看见一双好看眼睛。少年盘腿坐着,仰头下颌搁在床边,你微微侧过脸,他的呼吸就轻轻暖暖地落在你脸上。
你抿住干裂嘴唇,水被及时送到唇边,甘甜而清冽的泉水带着凉意滚进你喉咙,却也告诉你,你还活在这个糟糕的世界。
“这是哪儿?”
“圆浔镇二十四号。”
以为的逃离,不过是连这个小镇都没有走出去。
你扯扯嘴角,笑比哭还难看。
“再喝点水吗?”少年用手里的杯子轻轻碰了碰你的手。
“别碰我!”你猛地缩回手,玻璃杯坠地变成碎片。你抬眼对上少年满脸惊愕,又慌张地避开视线。“…对不起。我现在情绪不好,可不可以麻烦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轻手轻脚收拾好满地狼藉,掩门悄悄离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拒绝所有善意。
也许是因为不相信这样腐烂灰暗的地方,还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门又开了。
少年没先出现,金黄的糖人先闯入眼前。
“吃糖吗?”
少年从门后探出脑袋。
一个糖人就把你治得服服帖帖,你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甜味仍似以前。他说他叫张真源,而你所在的这间小院,是那个巷口卖糖人的老爷爷的住所。
是老爷爷的孙子?你歪着头想了半天。
……等等!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可是记得老爷爷无儿无女的!”你抱紧自己不断后退,背贴紧墙角,手里紧紧攥着的糖人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张真源挠挠头:“其实,我是只猎豹,我是来报恩的。”
你手一抖,糖人险些去和被子甜甜蜜蜜,你腾出另一只手撑住下巴防止往下掉。
这解释好扯,现在可是一个相信科学的新时……
张真源见你簇起眉头眼里还是不信,抖了抖头发,腾地冒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咦咦咦咦咦!”
你感觉手里的糖人顿时就不香了。
张真源告诉你其实他是同家人走散饿得晕倒的时候,被收摊的老爷子捡到,老爷子老眼昏花以为他是流浪的田园犬,就把他带回了家好生照料,养得白白胖胖。本着父母从小教导自己要知恩图报,也就选择留下给老爷子帮忙。也是为了方便,才化作人形。
他问你,你家在哪儿。
你摇摇头,告诉他自己没有家。
他歪着头露出为难神色,轻轻拍你脑袋叫你稍等,然后离开房间。
没过多久房门被他撞开,张真源的高兴满得像要溢出来:“爷爷说你可以留下来!”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你看着少年眼里的快乐在闪光,眼泪不争气地啪嗒往下掉。他明显没想到故事是这个走向,俯身凑前手忙脚乱给你擦眼泪,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你抽抽鼻子。
只是上次听到家这个名词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
久到遗忘。
久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