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婚书

“默玉，我们一定会结婚的。”孟萍诗认真的看着陈默玉，随即在心里补了句话：只要我豁得出去。

　　她又继续说：“我最怕的其实是他将你说服了，到那时，你就不想和我结婚了。”

　　“不会。”陈默玉移开目光，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觉得这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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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五月一日一起坐轮船回去，在船上两人还有心情说说笑笑，可下了船，一路上舟车劳顿，孟萍诗到家时活脱脱像生了一场大病，陈默玉比她强得多，但脸色也非常苍白。

　　孟萍诗和陈默玉先在客厅见过孟老先生和孟老夫人，听说他们一起回来的，孟老先生这回异常警惕，多问了几句陈默玉的家中事，又好好打量了他一番，暗自对陈默玉的家庭富裕程度有了一个了解，当说到陈默玉擅长钢琴，但是陈默玉的父亲希望他从商时，孟老先生眼前一亮，马上问他：“那你是否有兄弟姐妹呢？”陈默玉回答没有。

　　孟萍诗暗自气恼，觉得父亲也太无礼了些，但是她从父亲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陈默玉起码到现在为止还是符合他选婿标准的。

　　“但是……”陈默玉缓缓说道，“我父亲和我母亲没有结婚，事实上，我父亲至今未婚。”

　　孟老先生的笑容瞬间凝固，但他极快的调整过来，轻轻点着头。

　　然后他深深地看了孟萍诗一眼，孟萍诗只来得及飞快垂下眼帘，极力保持自己的神态自若。

　　孟老先生若有所思，接着笑了笑，觉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说：“你们也都累了，回去歇歇吧，萍诗你带默玉这孩子去客房吧。”

　　“好。”孟萍诗飞快地应了声，然后带着陈默玉上了楼。

　　他们进了屋，孟萍诗就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我父亲是怎么想的？”

　　陈默玉的声音低沉：“什么怎么想的？”

　　孟萍诗不耐烦地跺跺脚，低声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萍诗，我不知道。”陈默玉轻轻叹了口气，“你赶快上楼去吧。”

　　萍诗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她在走廊里碰见了何霞，何霞家住北平，而孟家祖籍是在奉天，现在居住在重庆，三地相隔远了一些，颇为尴尬。何霞朝孟萍诗笑了笑：“姐姐。”

　　孟萍诗也朝她笑了笑，何霞还没有显怀，但眉睫之上已经有了为人母的气定神闲，于是问道：“最近都还好？”

　　“挺好的。”何霞低头答话，接着又抬头看向孟萍诗，语气有些尖锐，“父亲刚刚过世，做女儿的就要结婚，真是不孝，对不对？。”

　　孟萍诗有些尴尬，她以前就知道何霞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况且孕妇情绪不稳定，但还是没有想到她能说的这么直白。

　　孟萍诗低着头说：“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

　　说完，孟萍诗就飞快地从何霞身边钻过去，然后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与她去法国之前差别不大，这床也是去法国之前新换的，床单是由蓝色天鹅绒制成的，上面的图案是她最喜欢的仙女座，浩瀚神秘的星空总是令人着迷。

　　架子上摆着她零零散散的几本书和一些小巧玲珑的摆件，她轻轻抚摸过与她阔别已久的古董收藏品：鸟鸣八音盒，纯扇骨折扇，明治时代芝山镶嵌莳绘花瓶，外观如一只展示柜的一种微缩小屋，样样精美绝伦，价值不菲。

　　花瓶里还插着新鲜的百合花，是佣人今天早上来打扫时插进去的，最后，孟萍诗躺在床上呆呆地看上面的水晶吊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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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日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孟，何两家在此日结秦晋之好。

　　如此庄严的日子竟然只简简单单地在孟家的人和朋友还有何霞母亲的注视下签了婚书，没有宴请宾客，没有大摆酒席，没有去教堂，何霞甚至没有穿婚纱，只是戴着珍珠帽子，穿着白色的长裙和鞋子，身上另外还有几件首饰。

　　何霞母亲颇为不满，但不好说什么。于是孟老夫人就开始给何霞画饼，告诉她说等孩子出生了，再给她办一场酒席。

　　何霞笑的很勉强，谁都看的出来她想要的不是这个。

　　陈默玉站在右侧第二个位置，和除了他以外孟修云的其他朋友站在一起。孟萍诗站在孟老先生之后，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孟萍诗看向他的侧脸，他神情淡漠，但嘴角有微微笑意，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神圣典礼。

　　孟萍诗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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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二日

　　陈默玉和孟萍诗打算明天就走，孟老先生却执意留孟萍诗多住几天，孟萍诗实在没有理由推脱，吃过晚饭后正在书房和孟老先生做垂死挣扎，安瑛进来了，孟萍诗的背微微挺直，她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中透出明显的敌意和戒备。

　　安瑛生的很美，与孟夫人像秋荷一般的温柔不同，她的美是凌厉的，她挑了挑嘴角，说：“大小姐好。”

　　“姨娘好。”孟萍诗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冰冷的礼貌。

　　安瑛没有在意，问道：“大小姐和老爷吵什么呢？”

　　孟萍诗不说话，孟老先生也没说话，气氛尴尬下来，最后孟老先生不耐烦地对孟萍诗说：“让你多住几天怎么了，也是陪陪你母亲，不懂事！”

　　孟萍诗心中的火一下子就旺起来，心想：你现在想起来陪陪我母亲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发火，于是她用一种冰冷的语气答道：“母亲身边有林兰和修云，不缺我一个。”接着，她又看着安瑛说：“姨娘，我母亲身体不好，还望你能多多照顾她。”

　　安瑛的笑容僵了僵，不自然的答道：“是，这本是我的本分。”

　　孟萍诗朝孟老先生微微欠身，语气柔和：“父亲要注意休息，女儿明天早上就走了。”

　　说罢，孟萍诗极为优雅的转过身，退出书房，对身后安瑛的挽留和孟老先生的责怪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