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钟(三)

坚毅而似撕裂般的嗓音传入耳中，又将心底那份随时能将她逼得溃不成军的悲痛唤得蠢蠢欲动。正当那悲痛即将喷泄而出时，他又似命令又似哀求地唤道，“白浅，回去…”

她却仿若未曾听到一般，倔强地握住了他的手。金色和青色的仙泽似一根长明不灭的天柱，缠绵而汹涌地注向钟心。

东皇钟呜呜哀鸣着，随着愈渐悲戚的鸣声缓缓止住了动作，收敛了几缕红光。河畔众仙倏而松了一口气，生的喜悦丝丝缕缕攀上了嘴角，希翼的微光闪烁在浸泪的眸中，唯有他与她知道，撑不了了…

她缓缓侧首，将目光由那平静了一瞬又变本加厉的戾器移向他的面庞，细细勾勒过他远山般的眉，寒星般的眼，高挺的鼻，紧抿的唇，一眼万年…

师父，你要守护八荒，那我便为你庇护万灵。你要已一己之身换四海太平与那万灵的性命，那我便守住你一世平安…只可惜，十七这只笨狐狸以后怕是不能日日听你唤我，日日由着你宠，任着性子胡作非为…

她轻轻地笑了，如霁月清风，如仙露明珠，纯净得如同细雪微风中伏在他膝头静静听着那曲凤求凰的白衣少年…

神识消散前，她隐约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呼唤，看到了他如画的容颜，仿佛被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胜于四月阳光，暖于冬日篝火，不同于身侧熊熊烈火的烘烤，是一种安心而坚实，无论何时何地也能让她酣甜入睡的的温度，直至芳华落尽，沧海桑田，也永存于某一抹嫣然，或是某一片烟霞之中。

这是梦吧？是吧。那便沉溺在这场终其一生也不愿醒来的大梦之中吧…墨渊，你会好好活下去的吧？墨渊，你会照顾好自己吧？墨渊，墨渊…

河畔，东华将那相拥的二人稳稳接住，也不知怔愣了多久，牙关一咬便卯足了劲儿将苍何剑向那戾器掷去，引得东皇钟哀鸣不止。

同着周围静默的众人和那十五个伏地痛哭的弟子一样，丝毫未曾察觉到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动静，仿若时间凝滞，若水的咆哮，悲怆的钟鸣，萧萧的风声，荡在林间的猿啼，皆是一场悲鸣默殇。

不远处，也不知是谁急急唤了声“小九”将这沉默之声打破，接着便有数不清的羽箭似急雨一般划破了空气，还未回首，一抹温软已贴上了后背。

她粉纱染血，映着额上的凤尾花，像一只小刺猬似地紧紧贴在他身上。他旋身将她拥入怀中，一切都已远去，听不到身侧的兵士齐刷刷倒地的声音，也听不到余下的众人挥舞着手中长剑向不远处冲去的嘶吼声。

折颜挥袖立起一道仙障将几人罩住，侧首望了那二人一眼便急急俯身向那对紧紧相拥，盛放着无数花朵的身影施法查探。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这短短片刻仿佛历过了无尽岁月。不知过了多少个苍海沧田，他终是颤着手收了法术。

“带他们回昆仑虚吧。” 死一般的沉寂将空气染得格外沉闷，沉闷到那颤抖而酿了鼻音的话语也被误解为几声耳鸣湮没在了寒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