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钟(二)

体内气血翻滚不止，额上青筋毕露，如雨般的汗珠混着不断自那对薄唇中喷泄而出的鲜红将一张俊脸浸得狼藉不堪。耳畔，没有隆隆雷声，没有骇骇涛声，也没有戾戾钟鸣，唯有她声嘶力竭的呼喊…

他缓缓磕上双眸，默了一瞬又将目光凌凌注向钟心，愈发地不留余力。他得撑下去。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她…他得撑下去！

仙障内，白浅哀求似地望向东华和一众师兄，他们却无一例外地讪讪垂了眸子。东华默了一瞬，随即阔步向前，将那几分微薄的仙力注向钟身。明知是杯水车薪，却也挡不住渺渺希翼，义无反顾…

那双浑浊的泪目死死盯着她思慕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之人，仿佛连他颈上每一颗细小的汗珠，每一丝因着极力隐忍而引发的颤栗都看的无比真切，望眼欲穿，而耳畔萦绕的，只剩下他粗重却又虚弱如游丝一般的喘息，和自己那似从幽冥司传来的骇人的心跳声。

擂鼓般的拍击声忽而匿迹，白浅僵硬地退了两步，紧攥着扇柄的小手松了一松，只一瞬又收紧。嘈嘈如急雨的脚步声连着仙扇极速划破空气的声音撞入耳中，众人齐齐回首，只听得砰的一声，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泽掀翻在地，似一团白花倏然盛放，衬得花芯一缕青色格外潋滟。

浑浑噩噩之间被巨大的眩晕笼罩住，恍惚能感受到四面一注注沉痛而灼热的目光，又同着周围的一切失了颜色，消散了声音，无影亦无踪…

满腔的腥热染红了青纱，黏腻一片。她抬手紧捂着胸口，却从未感到如此轻松，是一种始于灵魂的，不带一丝杂念的超脱…

东华惊愕地盯着她，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她身旁，却只见她轻轻地笑了笑，自己搭在她肩上的大手随即落了空。一众师兄弟回过了神，又齐齐冲到男子身旁，急得大汗淋漓，“帝君，这…”

叠风稳了稳呼吸，抬手行礼道，“师父不曾将这封印术法传给我们，还望帝君传授！虽是螳臂挡车，却也总好过干等在此处…”

他没再说下去。未出口的话却人人心知肚明，似块巨石压在胸口，逼得人几近窒息。

“来不及了。” 东华缓缓抬眸向河心，睚眦欲裂，“希望他们能撑到折颜来。”

“十七…回去！” 钟下，他极艰难地呼喊着，一张脸已被血汗浸得狼藉不堪，惨白得失尽了血色。

坚毅而似撕裂般的嗓音传入耳中，又将心底那份随时能将她逼得溃不成军的悲痛唤得蠢蠢欲动。正当那悲痛即将喷泄而出时，他又似命令又似哀求地唤道，“白浅，回去…”

她却仿若未曾听到一般，倔强地握住了他的手。金色和青色的仙泽似一根长明不灭的天柱，缠绵而汹涌地注向钟心。

东皇钟呜呜哀鸣着，随着愈渐悲戚的鸣声缓缓止住了动作，收敛了几缕红光。河畔众仙倏而松了一口气，生的喜悦丝丝缕缕攀上了嘴角，希翼的微光闪烁在浸泪的眸中，唯有他与她知道，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