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劫（三）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秋夕》

　　笑傲涯。

　　“我就是要将她放入画中！”红莲仙子一丝不苟，语带自信道，“叫她看看什么才叫真正待她好！她既喜欢你，我便为你二人做一个局，叫你们在局中恩爱一生，不是更好。”却是眼神飘忽不定看着面前面容平凡的道袍男子。

　　心中却免不了思忖：“不过瞧他如此平凡，究竟是何德何能才叫澹澹如此暗淡无光的，还有那天界一众为其困情的美貌仙子？”

　　这倒是叫她有些烦闷不解，不过既然澹澹喜欢，她这个作朋友的倒是乐意帮她一帮，只是她心中气恼，为何澹澹不同她说明白，问了也不回复，见着她们便要躲，这只是因为爱而不得？

　　还是有旁的原因？

　　“仙子？”不等红莲继续出神，一旁的舛心忽然开口道，“想必你是弄错了。”

　　红莲撇撇嘴，接着摇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她说了喜欢你。”

　　“她不懂什么是喜欢。我此前也同你做了解释，你也点头了。”

　　红莲想了想，再次点头，想着：有道理，话也是如此的。

　　“可我寻不到她，也不知她究竟怎么想？”

　　“我可以帮你找到她。”

　　“你？”

　　“不错。”

　　红莲仙子一脸狐疑。

　　“你不是说，听说天界许多仙子对我一往情深？”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有些不妥，道，“对我心生好奇，不过我来往仙界次数不多，怎生说道……”由觉有些难以启齿。

　　“你说便是，不必顾及旁的。”

　　舛心似乎下定决心道：“露水情缘我不好多说，可究竟有些东西只是空穴来风，哪里算得真，既然你听说了她喜欢我，那那句她喜欢我，当真是从她口中亲自说的，还有旁人对我的期盼，当真是从那人心中流传的？”

　　他顿了顿，道：“我在凡间待了数百年，我只觉流言蜚语一瞬夕，毁人毁誉一瞬间，我如今虽已成仙，但名誉面子也是要的，你如此说罢，还请好自斟酌。”

　　舛心眼神无辜地看着红莲。

　　红莲仙子愣了愣，又道：“想来仙君向来是热衷于寻花问柳的，恰如露水情缘否，只是不知澹澹是否也是仙君盘中的一碟菜？”

　　舛心连忙摊手，语气几分无奈，道：“不可玩笑尔，我虽有些知己，可感情与否，你情我愿，怎可勉强……”又一脸深情看她，故作解释道，“我同澹澹仙子自是清清白白，不容置喙。”

　　红莲仙子微微一笑，却是笑得极为故作：“最好如此，若叫我知晓你对她不义，便要你付出代价。”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寻到澹澹。”舛心忙一本正经道，“况且，我早不醉心男女之事，男女之爱只在顷刻，我这般人，爱了也会忘，忘了情，却不忘事，反而有些残忍。”

　　“这便是你说澹澹对你不是喜欢，她不懂何为喜欢的意思？”

　　“你自会知晓的。”舛心无奈摇头，“我倒是希望有一例外，可惜她也不是例外，譬如两情相悦者，顷刻之间，两情不相悦者，长此以往，我思来想去，到底如此罢了。”

　　说罢，舛心回过神来：“算了，废话这许多，我带你去寻她吧。”

　　“她会在哪？”

　　“黄雀楼。”

　　黄雀楼。

　　“你为什么要躲她们？”绿毛老龟蹲坐在地翻阅经书，不经意道。

　　“也不是想躲的。”澹澹一脸哀愁，抬头看着面前一丝不苟在这人间富饶黄雀楼翻阅典籍，毫无享乐饮乐之心，心中不禁感慨，“你就与他不同了，他来这里老想着听曲饮酒，时不时还唤一二美颜女子作陪，你既也是男子，为何同他这般不同……”

　　老龟有些诧异，摇摇头：“我这把年纪的龟，叫我如何对这些有意思，怕不是应了凡间那句话，叫什么……”他想了想，奴奴嘴，道，“老不正经的，况且老朽自生时起便就垂垂老矣姿态，又是佛门弟子，同他，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云泥之别。”

　　见老龟如此说道，澹澹又是一声叹息。

　　老龟见她如此幽怨，语气平淡道：“凡世间男女情爱，若非佳偶，必成怨偶，再者，非藕断丝连也。”

　　澹澹抬头看他，有些诧异道：“你还能说出这许多！”

　　老龟摇摇头，脸上笑容浮现，愈发显得苍老：“倒也不是，只是老朽恰巧看到这一句话了。”

　　老龟将手中书卷举起，双手摊开摆在澹澹面前，澹澹认真看去，却看得落款处写了舛心二字，心中阴云再次笼罩。

　　老龟见她又面色不佳，慌忙拉过书卷，仔细看了看，发觉舛心二字，无奈道：“我虽不清楚你这是怎么了，不过你从前都常寻我陪你，而今来了又不置可否了，老朽虽是木讷了些，不过你若有不快，吐露一二也是好的。”

　　澹澹摆摆手，轻描淡写道：“烦心事，偶不算偶，哪里有这许多事……”

　　“噢……”老龟故意拉长声调，挑了挑他那对极长的眉毛，笑了笑，“莫不是你一厢情愿？”

　　“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如此愁闷，且是见了舛心二字？”

　　澹澹摇摇头：“是吗？我从前同他相处也不觉烦闷，只是一想到他同仙天的姐姐妹妹都有关联，如此，便有些麻烦。”

　　老龟歪头，脸上不禁浮现疑惑神色。

　　“就是……”澹澹憋了好半天，实在不知该怎么描述现今的情愫，有些盲目道，“我我对他或许是喜欢的，可仙子姐姐们也喜欢他，而他却也喜欢不少人，我的话算不要紧的，可仙子姐姐们如何想……”

　　“此话怎讲？”

　　“我听说，紫玉仙子和红莲仙子也都喜欢舛心仙君。”澹澹脱口而出，竟是长出一口气来。

　　“啊？”老龟似乎感到惊讶，忙摇摇头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此乃话本佳段，那舛心仙君如此盆满钵满地……”接着又觉不妥，摇摇头，“春色满园？桃花众多？我觉不妥，仙子又何必为这等人烦忧……”

　　“我……”澹澹眨了眨眼，有些无措，“我如今不敢同二位仙子姐姐见面，实在是有些难堪，此种局面……”

　　老龟微微点头，又忙摇摇头，似乎反应过来，道：“你那二位姐姐当真都喜欢上新晋凡仙了？”

　　澹澹眨巴迷离双眼：“仙界都是如此说的。”

　　笑傲涯。

　　“所以你便是红莲仙子？”公子尖试探问道。

　　那作澹澹模样的红莲仙子摇身一变，幻化成她本来面目，放眼望去，只见女子面容甜美，娇媚可人，属实与俏丽的澹澹各成一派，实属桃花与月，千秋各异。

　　公子尖微微惊讶，却见对面舛心神色紧张，端得一派不自在。

　　“他既是要带你来黄雀楼寻我，为何我那日并未与你相见？”不等公子尖注视那人，澹澹便抒发疑惑。

　　红莲仙子微收敛了方才气焰，语气平缓道：“我们本欲来寻，奈何同他周游凡界，于那时的我来说，是在有趣的紧，我们朝夕相处，即便是在冷淡的男女，也会有感情，况且他本就情话绵绵，知他的人都懂，有些事情我抗拒不了，也自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澹澹眼神不善地瞥了一眼一旁似乎有些迥异地舛心：“他本就如此。”

　　公子尖忙插嘴道：“可后来进画幕中的人为何是你自己，莫非也是求不得？”此话一出，公子尖便觉追悔莫及。

　　红莲仙子却是不受影响似的：“只是天意难违，我同他大抵就是这般结局，我听他所言天界谣言不可全信，故而亲自上阵，同他一处才明白，天界没有凡界风月海棠，我倒是有些僭越了，未曾想过他真就是伪君子一般，可饶是知晓这些，深陷其中的我，又如何甘心如此退步？”

　　公子尖微微点头，不紧不慢道：“是以，你化作了澹澹的模样，也算是圆了当时的心愿，亦或是全了你的心力，算了为澹澹了却前缘？”

　　澹澹心中感慨，如今的红莲仙子全不似从前一般凌厉傲慢，竟添了几分淡漠，真要同初见是娇气玉叶的她相比，只可为大相径庭。

　　不禁摇了摇头。

　　“如今这般，全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只求你看得再明白些。”澹澹言辞恳切。

　　“即便是看得再明白，发生过的事情便是发生过了，而今我只想留着这一丝残念。”红莲仙子语气淡漠。

　　公子尖蹙眉不解：“可你并未用自己的真身去圆那个慌啊，若说一厢情愿，只要是你想，若是你心中怀念，大可造就你与他的幻境，何至于要化为澹澹，你如今化为澹澹，大概也是觉得愧疚吧。”公子尖如此说罢，却见几日都一脸沉默，继续道，“你愧疚自己想帮澹澹，却也不幸入了舛心的情网，你自觉丢脸，又发觉天宫谣言大多真切，所以你也害怕见到澹澹，正如澹澹惧怕见到你一般。”

　　公子尖目光温和看向两位女子，徐徐道：“以我旁观者眼见，你二人惺惺相惜，实在姐妹情深，却因为同一个男子相互猜忌，你以为她喜欢他，你又以为她喜欢他，而这一切却都只是道听途说，况且，你二人同时在意的那个人根本不足为信，可你们最后互相躲避，不敢相见，也不敢说清楚，是以，才造成如此局面。”

　　澹澹眼神清明，目光深邃看向红莲仙子。

　　红莲仙子此刻有些茫然，似乎是被人道破天机的空乏之一，彷徨又无助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

　　“我分析得可对？”公子尖将信将疑望向二人，见两位女子并未表示，又将眼神透递给一旁默默无言地假舛心。

　　见舛心却是淡然一笑：“不尽然。”

　　澹澹也摇了摇头：“你说对了一部分，可事情到这根本没有结束。”

　　“啊？”公子尖大惊。

　　“后来我寻过你，从未寻到，是以，我才造了这里。”一直不言深陷混乱地红莲忽然开口，语气怯怯道，“我以为你同他一般，都陨落了，如今这此环境中得遇，不知是何缘故，可我竟等了这般久，又再见到了你。”

　　公子尖又觉云里雾里，只道这几人的渊源实在冗长得很，不禁叹气感慨：“为何又觉她陨落了，还有……舛心仙君真的也陨落了？这又是何故？”

　　澹澹眼神明亮，显得神采奕奕：“如此，我便同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