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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一)

采芹卷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秋夕》

  这是我做的一个梦。

  都说大梦一场空,不过我想,此番我所做的梦全不会只是一场空。

  因缘巧合下,我入了一场局,也成了局里的筹码,我要救一城人,可我入局之后,便是纷繁复杂的前尘往事,这些往事叫我直觉熟悉又陌生,慢慢透露出不可知的危险,我想逃,却如何也逃不了,我不知怎生是好,一方面纠结这是否只是一场梦,一方面纠结这是否真是我的前尘过往,故而矛盾与现实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局促不安,期盼何时可以跳出此局,早日梦醒。

  不期,那日我在梦中天宫书写南天门处偶遇一白衣卦师装扮的神仙,那人自称泅夫子,居于泰山,人称泰山府君,我见他与旁人不同,心生好奇之际,他竟朝我走来,于我招手。

  我只觉局促不安,见他如此与众不同,实在胆怯的紧。

  却不想那人走来同我说:“别急,公子尖会帮你。”

  公子尖?

  我不禁哑然失色,恍然脑海中闪过一番过往孩童嬉戏场景,那个事事都屈居人后的灰袍男童,即便是沈国公子的他,却甘愿躲在旁人身后遮掩锋芒,于那时的自己,可谓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而我同他之间却有些旁人琢磨不透的牵连。

  因脑子一瞬闪过他局促不安的面容,我在心中不禁为他勾勒起长大后的模样,不过我的脑海中也仅仅闪过一位春风拂面冠玉少年的身影,想来这许久不见,我同他渐行渐远。

  “你应该还记得他,如此复杂设局,实非我等所愿,事到如今,全凭你二人,因果复杂,我不好多待,梦醒后我自会同你慢慢解释,你只需记得,寻到那副画卷,叫公子尖提笔作画,入境,解一人结,若她愿意离开,梦便醒了,太平城一城人的轮回也将可解。”

  如此长篇大论,叫我有些猝不及防,可如今的我,却也只能听信于他,于旁的,我也不知当如何做。

  我刚要问他。

  他却忽的闪身不见,最后落音:“随缘。”

  我微微一怔,后来又恢复了神智,便如知晓失态发展一般,像是在演戏又或者是看话本,在梦中做着梦外不可理喻地事。

  正如我同舛心,本不是情爱,可舛心同其他仙子姐姐,却有着爱恨纠结。

  譬如那画中女子,我知她是谁,因着几日间在梦境穿梭,再加上从前清醒时梦魇,日复一日地重复这那些迷离片段,最后慢慢理清,我倒也知道其中来龙去脉。

  不过,公子尖的到来着实让我感到局促不安,我同他之间林林总总许多年不见,如今相见,他却叫我澹澹仙子,想来并不知晓眼前这位同儿时伙伴长相无二的女子究竟是谁,不过女大十八变,我小时候的样子他未必记得,我长大后的样子他未必识得,就像是我一般,见他时他若不自提姓名我倒还不清楚眼前这位冠玉少年郎是为何人。

  那日我寻着故事因果发展去了趟笑傲涯,我游荡涯顶,那时我方知红莲仙子与舛心之间有着深厚情谊,那时我是从另几位仙子姐姐那里听来,也未曾取证,可我究竟是同舛心游历人间过的,他何种模样,我哪里会不清楚,早在凡世便有着不同寻常的莺莺燕燕,故而即便他同我明里暗里谈喜欢,纠结只是喜欢,跨过喜欢以外有什么,我不得而知,可我究竟知晓,从凡世来的采芹女士子究竟与澹澹仙子大不相同,糖衣炮弹、软磨硬泡于我来说防若空气,片刻消散。

  故而我在笑傲涯上吹风,想看看许是千百年前的世界,这里对我来说既真又假,我知这是梦境,可来这一趟,既走不了,倒不如好好体验一番,我展臂呼吸,身体前倾,作势如一只飞鸟,三月春叶,飘飘然登仙。

  “姑娘!”

  忽然有一句声音叫我猝不及防,差点踩滑从涯上掉下去,好在我平衡身体及时,并没有踩空。

  我不解地转头看他,瞧着一灰衣少年直愣愣站在我的面前,那人生得很好,眉如墨画,一双丹凤眼中闪烁灵心光圈显得格外精神,鼻梁高耸,唇角含笑,再加上身材挺拔,比其本就身量较高的她来说,仍是高了好大一截,想来是一个极富少年英气的俊秀郎。

  我不仅心中腹诽:这位郎君莫不是比舛心仙君要强上许多倍?

  不等我出神,那少年忙上前来拉过我,一脸严肃道:“生命可贵,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澹澹仙子如此轻视生命,何其可悲。”

  我愣在原地,不知他为何如此说道。

  他依旧面色肃然,瞧着我一脸迷糊,竟直直拉着我向下山处走,我心中不解得很,可不知为何就那般乖巧地任他拉着我的手,傻乎乎地便同他走到了笑傲涯下,在那处溪水潺潺流淌处,悠悠一片草青。

  他看着我,一本正经道:“澹澹,我想你需要好好考虑清楚,那舛心根本不是良人。”

  我听他如此说,心中本积着的一团疑云忽然就散了,我眨眨眼,仔细看他,仍旧是灰袍,却不是从前的灰袍,仍旧是从前那个爱讲道理的公子尖,却不是我熟悉的公子尖,可他的确又是公子尖。

  我心中闪过泰山府君所说的内容,想到此人定是公子尖无疑,他便是来救我脱离苦海的,我看他越发亲切,心中也越发觉得落寞难过,仿佛这几日在这个游离梦境所经历的孤立无援的感觉越发深刻,我虽与此处许多仙子仙君相处得当,可我总归是知晓自己究竟不是她,饶是替她经历许多,也终究是个替身罢了。

  思及此,眼泪簌簌而下,竟是止不住的心酸与苦楚。

  公子尖见我忽然落泪,有些焦急看我,又抬手看看自己的灰袍衣袖,忙以袖替我拭泪。

  我小鹿落泪一般的眼中全然是他,此刻心中更感悲伤,克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你莫哭了,那人不过江湖骗子,黄口小儿,伪君子……”如此云云,他大抵是真的厌恶舛心。

  我看他如此焦急,心中也有些愧疚,忙道:“我……我……就是忍不住……”

  “没事,没事,哭了便好了,我母亲从前也说,要哭出来才好,莫憋着,或许你这般哭了才是释放。”又忙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后来因我心绪不佳,好容易忍住了泪,又一阵茫然与彷徨。

  我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郎,丝毫寻不见当年那个隐忍孩童的影子,正如他眼前的我,大概也是半点采芹的样子也无,是以,他这般笃定地信我便就是澹澹仙子,故而对我进行多番开导,大抵也是觉得澹澹仙子为情所困,可这究竟是情困还是情困?

  我不得而知。

  然而,彼时的我茫然不知所措,此时的我确是心中明亮,那化作我模样于幻境中的她与她创造出来的傀儡舛心皆是恍如隔世一般,似乎做了一场漫长大梦,迷离而彷徨的眼神像极了我与公子尖初见时那般突然,一旁默不作声地公子尖却有些蠢蠢欲动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似乎要洞察了我的整个心房,叫我有几分无措慌乱,我忙道:“那日舛心仙君本邀我一同赴宴的,去的便是启示仙府,那是织女的住所。”

  他依旧看着,默默点头。

  “你还记得吧?”我问一旁的红莲仙子。

  她点点头,似乎是追忆起遥远的过去,叫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有些恍惚。

  “不错。”她声音轻飘飘地,“那日我也去了,许多仙子仙君都去了,毕竟是织女尊座组织的宴席,可那时的我……”

  “他同你说要带你去找我,可我平白无故被当作是挡箭牌,我本就在黄雀楼和老龟解闷,一直都在黄雀楼,全没有你们来寻我的踪迹,他根本就不愿来寻我,事实上,他也同从前我在凡界与他相熟时一般无二,依旧是见一个爱一个。”我丝毫没有隐瞒地叙述起来,“他大概就是那般心性,同世间薄情男子无二,你和我皆是消遣,不过我从没有那般陷进去,我虽同你们情感不同,在你们看来我本就更重情希望,是以,觉得我也会如从前轻易被姊妹感动一样,被舛心感动,且是无法自拔?”

  我抬眼看看公子尖,想到他初见我时便觉得我要为死去的情感跳崖轻生,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是以,我也隐瞒了他许久,他既觉得我是澹澹,那我便是澹澹吧,可我不愿梦中那个情感充沛的女子被冠以痴情蠢笨之称,我宁愿以我这般旁观者清的态度去揭露这一切的荒谬,大抵在梦中替她做一次清醒人,也权当是此次体验的酬劳了。

  思及此,我却想到了泰山府君那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替那个人了心结。

  这个幻境本不被他人羁绊,却因我入局,终日命数在我,却不想将那个人也牵扯了进来,百年大梦一场空,如是而已。

  而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画中那个人,自我如画起被他们所言故事打动不少,多少沉浸其中,竟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好在公子尖似乎有意在忘那方牵引,我心知他全是误打误撞,他又怎会知晓其中深意呢?

  又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看清楚了,所以在凡界时饶是他对我百般柔情,我也心知他心中无我,他便是契合了凡界所有寡义男子心性,乱花迷人眼,终是如此,是以,我同他从始至终都是清清白白,毫无逾矩。”我眯了眯眼,竟说出了这许多,却不知是不是故意要说与一旁认真看我的公子尖听,见他皱了皱眉,我忙转过视线。

  这次便看到了那个虚构的舛心那处,那傀儡照做的人偶有着舛心的记忆,他面色逐渐凝重,似乎是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道:“我原是以为他不喜欢我,或是喜欢我,却又不是那种喜欢,而我的仙子姐姐们却是对他一往情深,故而我很矛盾,不知该不该同她们说清楚,可那日在启示时,他又同我示爱,他同我说,要为我描摹丹青一副,届时,那个楼台处只有我与他二人,我不信他,也不愿同他有过多纠葛,我欲走,他却拉住了我,我瞪眼看他,他却好言道:我喜欢你,同旁人不同的喜欢,亦如你喜欢仙子姐姐们,我寻她们,喜欢她们,皆是喜欢你,正所谓爱屋及乌,故而我喜欢你喜欢的,有何不妥么?

  届时的我,初入世间,许多弯弯绕绕不甚清楚,所以着了他的道,思忖许久,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故而那日我许他牵我,也同他一起走。

  不过饶是这般冲动,也还是被你看到了吧。”我略带歉意地看看红莲仙子。

  她似乎有些释然,却还是面色凝重道:“他的确很喜欢你。”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他带你去寻我的路上,究竟同你经历了什么,叫你如此痴情,不过我还是得同你说清楚,我同他这般,不能称作是喜欢的。”

  她茫然看我。

  我忽然笑了,笑得有些不合时宜。

  公子尖忙道:“为何如此说?我从舛心那里听得些他的过往,大抵是妲己死前给他的诅咒所致,是以,他或许是真的对你有过喜欢,不过这喜欢有时限也有地限,故而才这般结果……”

  “非也。”我的几分豁达却完全没有了澹澹的模样,若是有心人便可识得我不是她,可惜,这里并没有有心人。

  我无奈笑笑。

  “或许是真的有那份诅咒的支持,可诅咒在可怕也只是死去的执念,他若真的爱我胜过了爱他自己的私欲,便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世人皆爱美,走过路过瞧见几旁惹眼好看的,便会多注视几眼,旁人只是注视观望,至多取一个最字,也就是公子尖所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而他却都要到手,你们说,这不是私欲是什么?”

  公子尖不语,面色显露着清朗明白。

  红莲似乎也觉有道理,点了点头。

  饶是这般,却还是没有叫她真的释怀。

  我又道:“那日之事,断是没完的,你还记得织女姐姐同牛郎的故事么?”

  她想了想,道:“凡间都说她二人相互喜欢,却因仙凡有别,最后分开了;可天界……”

  不等她说完,公子尖似乎是顿悟一般,道:“我也听说过,据说,他们只有七夕之日才能见上一面,因他二人之间的爱情感天动地,叫喜鹊都动容得为其搭桥牵线,可谓人间佳话。”

  这次换红莲摇头了。

  我见她要说,便安静倾听。

  “织女同牛郎在凡界话本上广为流传,凡人们大抵都信以为真了,可神话究竟是神话,换做天宫中的故事,便有些叫人晦涩了。”

  公子尖有些诧异。

  “织女姐姐常年忙于事业,只道是各司其职的主儿,在仙宫中众仙的印象下也是兢兢业业的,至于爱情故事。”我摇摇头,“或许是有的,可大家都想不起来了,只道是凡界众人似乎比神仙更神,无端编出这许多。”

  “你说你们都想不起来了?”公子尖发问道。

  我云淡风轻:“不知道,我来时便不知,她们也说忘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公子尖却有些不依不饶道:“非也,凡人代代相传,故事也是源远流长的,故而其真实性也往往不容置喙的,我觉得这便是千古佳话,是发生过的。”

  我拗不过他,也不想在此处同他辩白,毕竟我要表达的并不是凡间传承的神话真实性。

  “或许是我们以偏概全了。”红莲面上有些犹豫,道,“不过回想起舛心对织女姐姐说的那段话,饶是让我都有些意外。”

  “什么话?”公子尖追问。

  我看了看红莲,道:“自然是一些郎情妾意,一见钟情之类的,如此,他最是擅长。”

  我瞥了一眼一旁有些心虚的傀儡舛心。

  “不过,织女姐姐却与天宫众位女仙不同,她向来不论这些的。”我语气轻快道,“她只忙自己想做的,有时有些迷糊恍然,不过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形象。”

  “她是……什么形象?”

  “我觉得是……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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