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情人-07

范槿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裹着浴袍和毯子，歪歪靠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一晃一晃地，像幼时的摇篮，于是她就这样缓缓闭了眼睛睡着，当时天边已泛起了没什么生气的鱼肚白。

　　好像是梦，又好像是她有意回忆，她又见到了余珊珊，她所谓的母亲。

　　余珊珊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女人。生下范槿余那一年，她也不过二十一岁，是仍旧爱美的年纪。印象中她每日都是美的，她有几乎堆满整个屋子的漂亮衣裙和珠宝首饰，她艳丽的口红与长长的睫毛是范槿余对母亲最深的印象。

　　她请了保姆，每天都早早出门，故而范槿余每天只偶尔在深夜被吵醒或早上要赶早上学的时候见到她，她好像很忙，每天都忙着约会，忙着与她的父亲相爱。是的，她虽然已经成了母亲，但她仍旧是个少女，她的心里只有她一生珍重的爱情，还没来得及为这个过早到来的女儿挪出半分空间。

　　范槿余被幼儿园的小朋友询问为什么没有爸爸，她哭着跑回家问余珊珊，那个女人却满不在乎，只说过几年，过几年我们就能有个家，却从未想过她的女儿也许需要一点父爱。

　　确实如此，余珊珊是个只爱范成江与她自己的女人，就算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要来分她的爱，她也是不愿意的。

　　直到后来搬进范成江的家，范槿余才慢慢知道，原来范成江早就结了婚，还有了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儿子，而他和前妻离婚，只在她们母女搬进来的前一天。

　　她突然明白范丞丞有时望向他们所谓的“一家三口”眼睛里晦暗不明的含义，她对此还不全懂，问余珊珊为什么要做第三者，余珊珊却毫不在意，只说，我和你爸爸是真心相爱的，你爸爸娶那个女人只是权宜之计，你看你的名字，槿余，你是我们爱的结晶。然后她就信以为真，那时候年幼，真的相信真爱无价。

　　可是她发现，就算她就此有了爸爸也是一样的，余珊珊是个长不大的小公主，从和范成江相爱起就任性娇纵，就连亲生女儿的飞醋也要吃，就算范槿余的吃穿用度再优渥，她的父母比起一双儿女更贪恋浪漫的二人世界，大多的时候，是保姆做好了一桌子饭菜，她与范丞丞两人静默地吃完。

　　即使那天范槿余听说了常思佩的死讯，咬着嘴唇面色惨白地去找她，余珊珊也只是笑着说，槿余你不要怕，是她自己要自杀的，当初也是她执意要嫁给你爸爸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甚至轻轻拍了拍刚过十岁的女儿的头，就像是赞赏一样。范槿余后退两步，她突然觉得害怕，她发现自己从来不了解她的妈妈，而她的妈妈显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那个女人自私又刻薄，除却她的爱情以外，仿若全世界都不重要。

　　她不动声色地与母亲疏远，幸而与父亲也从来不熟。范成江的父爱足够虚伪，心血来潮时的亲昵也要背着余珊珊，更何况大多数时候她都见不着人。

　　所以十三岁那年听说他们二人烛光晚餐用过红酒之后驾着豪车开往海滩，自悬崖上掉下去连全尸都未留下时，她甚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好在她和范丞丞一样，完美继承了父辈的基因，他们一样冷漠，一样无所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