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情人-08

小的时候，范槿余对圣诞节有着奇怪的钟情。

　　其实她知道什么是圣诞节呢，只是那一天幼儿园挂上了系着红白色蝴蝶结的铃铛，老师给小朋友们一人发了一个包着彩色纸的红红的大苹果，保姆为她烧了一只圣诞火鸡，她想，原来圣诞就是这样，红红的，甜甜的，香香的。

　　后来搬进范成江的家，虽说圣诞节父母二人都在外自己浪漫，但范丞丞对她娇纵，也愿意准备好一些东西，陪她一起过圣诞。她记忆里关于圣诞的最多记忆，就是她穿上红色带着白色绒毛的呢子大衣，和范丞丞一起给圣诞树挂上小彩灯。

　　所以十岁那年，范丞丞被常思佩扣着不得回来，她才急吼吼地跑过去要人。可是那个圣诞节常思佩死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向范丞丞提起过圣诞节这个词。

　　今年的圣诞节也一样，难得的是落了雪，李姐往桌子上摆好了白玫瑰，玻璃上起了一层蒙蒙的雾气，范槿余扒在窗边，用袖口擦着一小片，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雪花。

　　她生性畏寒，这样的天气不愿意跑出去，但她又喜欢雪，只是躲在屋子里看着就已经很开心。

　　范丞丞今日来的很早。他步子轻，恰好李姐在厨房忙动静大一点，范槿余也就没注意到。他走进来的时候，恰巧看见她小小的人儿裹在毯子里靠在摇椅上往外张望，用小手在玻璃上画着奇怪的画，难得的安静乖巧。

　　他走过去，大手轻轻抚弄她漆黑的发，她没说话，乖乖地任他摆弄。日子不同，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好像也不同。本来该是圣诞节，但难得给两人紧绷的神经放一次假，似乎也不错。

　　自从家中长辈陆续去世之后，范家不再过圣诞节，故而李姐做的午饭也不算隆重，只是较平常的一人份多做了一些。加之范槿余的食欲一直不大好，所以他们的圣诞节过得称得上清淡。

近来范槿余睡眠不好偏又贪睡些，虽然饭吃不多，但午后却总爱打个盹儿，范丞丞在这她不开口，但她眼圈泛红他一眼就瞧出来，索性干脆抱了她去卧室，给她掖好了被子。

范丞丞“困了就睡一会儿，我今天不走。”

　　她眨眨眼，眼睫毛上沾了一滴泪珠，眼睛泛着红还蒙了一层水雾，像只乖巧的小兔子，此刻耳朵都乖顺地垂下来，挽住他的手臂。她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睡下去。

　　也就只有范丞丞在这儿的时候，她才能这样快地睡着。范丞丞低头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发顶和一个发旋儿，哪里都很乖，唯独对他从来不乖。

　　不乖又怎样呢，也让他安心受着。他清楚地知道，自从常思佩死后，她愧疚得每个圣诞节都梦到那个女人，梦到那个女人掐着她的脖子，也杀了他，所以她的每个圣诞节都是彻夜难眠。

　　其实他对常思佩有多少爱呢，自出生起，他的家庭里就没有过爱。范成江养余珊珊养得明目张胆，常思佩日日在偌大的别墅里独守空房，起初她还愿意拿温柔包容去对待，后来那些少女怀春全都变成了恨，恨不到范成江和余珊珊便恨越来越像范成江的范丞丞，她把他关进房间里几天不准出门，接到范成江不回家的电话顺手就把手机狠狠地扔在他的额角，他从小到大的遍体鳞伤，也是从小到大的麻木冷漠。

　　后来终于离婚分居，她叫他去陪她，其实每次都把他关进地下室里，脱离了家庭的束缚，她明目张胆地用铁链用鞭子去伤他，反正他当时所谓的“父母”也不会在意。

　　所以他从来不爱任何人，他许多年望不见天光的晦暗岁月里，只有范槿余这一颗小小星辰，散发着微茫却又在孜孜不倦的光。

　　所以他绝不会放她走，他赌上了一切打造了一座牢笼，笼里禁锢了她，笼外也困住了他的一生。

　　是彼此困守，是抵死纠缠。他要把她留在身边，他这头困兽的自救，至死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