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情人-06

范丞丞走得轻轻，大门关上的声音微乎其微，范槿余却在其后睁开了清明的双眸。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浴室，柔弱无骨的小手一遍一遍清洗着自己的身体，直到最后再没什么力气，她歪歪地靠在浴缸里，阖眸看见自己身上暧昧的痕迹。

　　从脖颈散向大腿，他像宣示主权，露出了獠牙处处咬遍，也不顾她带着哭腔地喊疼。她就知道，就算他早找上毕雯珺代她提了分手，这个人的存在，也永远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

　　洗什么啊。她突然笑自己，她明知道，自从住进这里起，她早就成了全世界最肮脏、最无可救药的人。

　　毕雯珺，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再重逢。

　　她突然哭起来，打开的水也是欲盖弥彰，温热的水夹杂泪水流着，她在哭，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哭毕雯珺，哭她自己，哭范丞丞，还是在哭这可笑的命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毁了，不在范丞丞锁上大门的那一天，而是在她的妈妈牵着她，给她介绍所谓的“爸爸”那一天。

　　洗过澡之后，她裹了一件略厚重一些的睡袍，在一楼的落地窗前坐了半夜，看见万物凋零的花园里了无生机，也看见雾织上了天边的月，一片皎洁融化在黑洞洞的天空，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噬。

　　她和月儿对望，却分明是冒犯了月儿，每夜都挂在天边的月儿当然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她是最糟糕的人。

　　范丞丞太了解她，关了她却处处留有余地，她若想逃，其实哪里都可以逃，可她不会逃。

　　他明白她的愧疚，更懂得利用她的愧疚。

　　范槿余这几日反常，几次情绪波动，范丞丞都未表示什么，其实是知道原因的。只要看看日历，他们就都明白。

　　虽说她早就不知道今天是十二月的哪一天，可她知道，这是十二月，不知道哪一天李姐就会把桌子上花瓶里的花换成白玫瑰。

　　这是十二月，八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日，是范丞丞母亲常思佩自杀的日子。而常思佩自杀的前一夜，范丞丞被她叫去过平安夜，范槿余不愿意，找上了她的门。

　　也是那天，她自以为是地对常思佩说，阿姨你不要太自私了，你每次都把哥哥扣在这里，哥哥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住进范家的两年把她娇惯得不成样子，哥哥宠爱，爸爸娇纵，妈妈也不怎么管她，她早就不大把其他人看在眼里，更何况是常思佩，她知道，常思佩有精神疾病，每次接走范丞丞都要把他扣在那里好几天，她打他、骂他，让他变得冷漠又孤僻，只是因为他和他们的父亲范成江长得十分相似。

　　于是她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往外倒，她说，阿姨，你其实比我们更清楚，我爸爸他根本没有爱过你，对不对？

　　常思佩本来都已经想掐断她的脖子，听了这话之后却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任她带走了始终没有说话的范丞丞。于是次日，那个冷得出奇的圣诞节，范槿余听说了常思佩的死讯。那个自私又极端的女人，选择了上吊这样并不体面的死法。

　　就是那个大街小巷全挂着圣诞花环的圣诞节，范丞丞永远地失去了他的母亲。他最恨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偏偏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范槿余的一句话——

范槿余“他从来没有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