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街，人声鼎沸，开学季的少年少女，三五成群，一路欢声笑语、打闹不断。
理发店门口，华烁眼神漠然，高挑的身板直挺着，细密的碎发垂至前额，冷白冷白的皮肤，像浪漫盛夏含苞待放的栀子花。
他转身离开，孤傲的影子渐行渐远。
耿韶被老爸拎着出了市医院门，一路狂奔。
“你别拽我，我自己能走！”耿韶顶着一头秀发，努力让身体保持直立，然而……反抗无效。
耿超冷冷一笑：“屁大点事，还拖？”
耿韶：“……”
抬头看见一家理发店，装潢气派，环境优美。
耿韶： “那里不就是理发店吗，怎么，剃光头还非得养老院？”
耿超理直气壮：“养老院不要钱。”
耿韶：“你可真是我亲爹……”
耿超习惯性绅士点头：“过奖过奖。”
耿韶：“你放开我，我就要去那里，好歹死得体面点。”
耿超噗嗤一笑，松开了手。
“艺剪。”耿韶念着店名，进去。
门口摆着垃圾桶，长镜明亮光滑，一缕淡光映着他的模样，白皙的脸庞、小巧的唇、冷白的脖颈微微露出的喉结，他轻轻抬了抬下巴，看着那抹清瘦的身影。
可惜，马上，他就什么风度都没有了。
刺耳的摩擦声映入耳帘，继而归于平静，楼上仿佛有轻微的喘气声。
“有人吗？”他小声问。
“小兔崽子！”耿超推开门冲进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没人，去养老院。”
耿韶一脸无辜：“耿老师，麻烦你对病人温柔点好吗？”
他一米八的个子，形单影只，配上小巧而薄薄的嘴唇，一双媚眼，妥妥的祸祸小姑娘脸。
这种人一旦装起可怜，便极具迷惑性。
华烁提着便当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对面的男孩眉眼低垂，眼神落寞，金色的头发，帅帅的小脸，穿着白衬衣，慢慢朝他走来。
“看，有人！”看见华烁，男孩激动地喊，回头：“说好了，就在这儿剪！”
那样明媚的笑脸，仿佛一缕光，照亮全世界。
“你好！”耿超无奈妥协，对华烁说：“剃光头。”
华烁立即看了耿韶一眼，那眼神里全是疑惑。
“对。”男孩努力笑了笑，伸出手，“你好，我叫耿韶。”
晴空万里，风起长林，一切盛景，只因这句话，映入眼帘。
“你好，华烁。”
后来的他们，走过人山人海，看过云卷云舒，蓦然回首，当年的初遇，仿佛上天导演的浪漫，尘埃落定。
这时，一位身高一米七、身体微胖的男人从楼上走下来，胸前系着围裙。
“你们好，两位要剪什么发型？”
“麻烦给他剃个光头。”耿超指着儿子，言语优雅，一如既往地虚伪。
“小伙子长挺帅，居然这么想不开。”华佑准备着工具，自言自语。
“爸，我上楼了。”华烁礼貌地打完个招呼，从耿韶身旁经过，“再见。”
耿韶仰着头，朝他挥手告别。
洗完头，耿韶坐在椅子上，手捂着眼睛不肯松开，华佑忍无可忍，想一巴掌拍死他。
坐都坐这了，就接受审判吧！
耿韶：“叔，可不可以一圈一圈剪，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叔，这边能留着最后剪吗，我看着心疼。”
“叔，你别那么快，让我再欣赏会。”
华佑一摔剪刀，“应该把你打晕。”
耿韶：“……”
趁着耿韶闭嘴，华佑抄起家伙开始剃。
耿韶看着这顿操作，一脸绝望，太绝情了，他还没抑郁，没写诗，没悼念没缅怀，没思考人生，还没来得及悲痛呢！
“小伙子哪个学校的？”
“一中。”耿韶答道。
“好学校。”华佑赞美道，欲言又止。
一阵作妖后，华佑非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回头看见儿子正往楼下走，顺势招呼道：“小烁，什么时候去一中报到，带他一起吧？”
华烁抬头：“好的。”看到耿韶发光的头顶，他的脑海里冷不丁冒出三个字：“小和尚。”
耿韶恍然大悟，原来华烁也是一中的。
坐在旁边的耿超哈哈一笑，刚感到轻松不少，就听到华佑问：“先生，剃头费18块，请问微信支付宝还是现金？”
耿超摸摸口袋，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刚才走得太急，忘拿手机了。
耿韶看了一眼一脸纠结的老爸，自觉地掏出手机，“二维码在哪？”
华佑指了指儿子，后者打开微信。
看到转账记录，华烁鬼使神差地点开，转账人：“落空”，头像是一只猫，在阴暗的房间里，用小小的爪子拍着窗户，窗外星河万里，它萌萌的小眼睛里充满迷茫和抑郁。
华佑看着手机里暗黑的头像，沉思半晌。
头像这么抑郁，很不开心吗？
思索片刻后，他摁下返回键。
“爸，我走了。”
“这就走啊？”华佑头抬了一下。
耿超把自己背上的书包递给儿子，“去吧，晚上我来接你。”
小陈的车正好开到艺剪门口。
临走时，旁边的华烁眼睛一抬，打量了小和尚几下，然后捏着手机，又上了楼。
门外柳丝摇曳，清风送爽。
“小烁，走了！”
华烁正不紧不慢地下楼，闻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他肩上挎着书包，看见小和尚光秃秃的头顶，扣了一顶帽子上去，“戴着吧，不然怎么进学校。”
耿韶一怔。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情，耿超就更别提了。
可是华烁，偏偏注意到了。
耿超干笑，他儿子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公认的一中校草，上过表白墙，占过光荣榜，进过女孩子的情书，办过校刊，当得了男神，做得了文学社社长，考得了第一，就是不知道上不上得了手术台……
可耿韶不是占便宜的人。
“多少钱，我转你。”
华烁低眸平静道：“原价三千六。”
耿韶：“多……多少？”
这帽子金丝做的吗，这么贵！
华烁又说：“我不怎么戴，送你了。”
就很奇怪，对他来说那样重要的帽子，他居然轻轻松松，就给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耿韶。
耿韶不知所措，摘下帽子：“谢谢。”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耿韶莫名地想了解他，接近他。
与此同时，华烁的手机有了新消息：“对方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他手一抽，点了个同意。
落空：“谢谢你，等我以后有钱了，三千六我一定会还你的。”
“好。”
打完这个字，华烁打开车门，一眼冷淡地翻看着手机，这时，空荡荡的朋友圈里突然有了动态。
“世界巨大，我以渺小来爱它。”照片上，男生微微仰着头，初秋的暖阳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未干的头发透着一丝清爽。
“《浅草集》出新作品了，谢谢大家支持！”他举着书，洁白的衬衫干干净净。
“大家好，我是耿韶，从今天开始，校刊改名为《春华秋实》，欢迎大家投稿，——爱你们的耿韶。”
耿韶坐在他旁边，沉默着，若有所思。
司机小陈一路上都是沉默的，快到校门口问华烁，“小烁准备在青江待几年啊？”
华烁抬头，“高考完就走。”
他七岁之前住在青江，在紧靠着一中的锦和苑，爷爷奶奶在，妈妈也在，一家人热热闹闹，平平淡淡地生活。
本以为会一直美好，直到妈妈离开。
家里变卖了房子和车，爷爷奶奶回到乡下祖屋，华佑一个人在城市打拼，七岁的他被外公带到梨河，一待就是十年。
外公家教甚严，吃饭时筷子不能敲碗，吃饭时不能讲话，家里不能出现明星海报、玩具，不许在家里存放零食，别人的东西一律不准往家带，不能随意带别人回家，八点前必须回家，十一点必须睡觉，每天中午吃完饭必须练钢琴，周六周日必须连着上辅导班，考试成绩不能跌出全级前五，出门必须跟家人报备……七岁的小孩，曾因按错钢琴键被外公重重地打了一下手指，望着一脸威严的外公，小孩硬是拼命把眼泪逼回眼眶。
耿韶跟着抬头，居然是转学生，他想问问对方以前在哪个学校，为什么转学，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毕竟不是很熟。
“这位是？”小陈摸着脾气问。
“同学。”华烁径自下了车，转头：“陈叔再见。”说完将手机扔进口袋，向学校走去。
耿韶跟着华烁，走进学校。
结果刚走进校区，有人半路劫杀，直接拎住耿韶衣领，耿韶抬头，是发小易阳。
易阳看着他，一脸欠抽地问：“呦，韶韶，这是出家了？”
小猴子的大嘴无人能敌，一言既出，路过的女生纷纷回头。
耿韶居然剃了光头！
男神的风度瞬间没了一半。
一个女生说：“可是，男神今天戴的帽子好酷唉！”
“男神今天穿了新款运动鞋！”
看到他们前面的华烁，女生们更加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
“天啊，他好高，好瘦，好白，还一身名牌！”
她们两眼发光，就差没冲上去抱住华烁。
耿韶盯着那个背影，心想确实挺帅的。
“看啥，你认识啊？”易阳一脸不解。
“嗯，我的头发就是他爸剃的。”说到理发，耿韶无奈地拍了拍易阳的肩膀，“走走走，去教室！”
易阳说：“话说你这帽子挺酷啊！”想摸又不敢摸，怕挨揍。
耿韶白了他一眼：“我姑且以为你刚才瞎了。”
易阳：“我看你想英……”
年早逝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住了嘴。
生着病的人，最听不得这话。
小猴子想问问耿韶现在怎么样了，病好些了吗，又怕挑起他的伤心事，硬生生地把话给憋了回去。
天知道让一个大喇叭憋话有多么难，所以小和尚还是听到了。
耿韶：“你说啥，声音压屁股底下了？”
易阳白了一眼这个“不解风情”的“白眼狼”，恨铁不成钢：“开学要考试，等着和垃圾桶坐同桌吧？”
耿韶很诚恳地伸出手，秀气的眸间闪过一丝狡黠，“同桌你好，我叫耿韶。”
“垃圾桶”又拎起他的衣领，“你说啥？”
耿韶向后一努嘴，低声说：“彭老来了。”一本正经、目不转睛。
易阳眼皮一抬，彭老皮鞋踏得腾腾响，正在楼道里凶人。
“易阳，你脚底长刺了吗，走这么慢？”彭老凶完易阳，回头看见耿韶，说：“回来了！”
易阳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揪着耿韶的手一松，双脚跟踩了风火轮一样，飘了个远。
小和尚一脸茫然，生无可恋：“对的，那什么，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彭老何其豪爽，当即一挥手：“滚。”
耿韶慢吞吞地滚了，老男人进了班主任办公室，看见华烁扬了扬手中的名单：“华烁是吧，跟我走。”
众所周知，彭老责任心强，其他班主任笑着送了一口气，鬼知道这个华烁什么德行，虽然长得人模人样。
话说回来，不出点什么事，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
“好的老师。”华烁一脸平静，跟着彭老走向教室。
“高二1班”。
彭老踏着铃声走进教室，教室瞬间安静。
“咳咳……”彭老清了清嗓子，“咱们班转来一名同学：华烁，梨河一中志宇班的，期末大联考全省第五，希望大家互帮互助，你们有不会的题要多向华烁请教，大家争取共同进步，来，华烁，跟大家打个招呼。”
“大家好。”华烁语气平静，看到第一排的小和尚，微微勾起嘴角，虽然没笑，但目光已经变得非常柔和了。
听到这个名字，耿韶倏地抬头。
不会……这么巧吧！
恰逢华烁低头。
耿韶用躲在桌子底下的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华烁微微一笑。
教室里一片躁动，老实人洪尔涛一脸弱智地开口：“华哥好！”
其他同学纷纷应和，“华哥好，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一些女生一脸痴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华烁。
“华哥威武雄壮！”
“风流倜傥！”
……
“行了行了。”彭老连忙禁止，不然这帮气人玩意儿能仗着惯性华哥华哥号一下午，“你们爱咋叫咋叫，别太过分就行。”然后他一低头，看向第一排的耿韶的时候，愣住了。
小伙子是挺帅，怎么连耿韶都流口水呢？
“安静！”彭老喝道，“耿韶，你站起来先，说说吧，刚才发什么呆，你魂丢哪儿去了？”
耿韶站起来，脑袋飞速转动，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在思考，为什么华哥这么优秀。”
彭老果然被感动了，赞许地点点头：“那就好。”
耿韶松了口气，坐下。
“华烁，最后一排窗口还有个位置，你个子大，先坐那里，免得上课时打扰到其他同学。”彭老对华烁说。
门口受罚的小猴子身子板往后一靠，抵上耿韶的课桌，“说真的，你校草的位置难保。”
“确实。”耿韶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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