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高一1班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归队。
“现在开始点名。”黎轩拿着花名册,“喊到名字的站起来,走的时候把场地清理一下。”
“杨傲雄。”
“到!”
“邹倩。”
“到!”
“辛新。”
“到!”
……
“易阳。”
“易阳!”
一片沉寂,黎轩抬头,问王潜:“怎么回事,人呢?”
全班同学齐齐摇头,王潜环顾四周:“他的东西还在,估计上厕所去了。”
黎轩挥挥手,“王潜,去厕所里找一下。”
王潜如释重负,喊了声“遵命!”跑远了。
“齐胜!”
“到!”
“苏频。”
“到!”
……
“耿韶。”
“耿韶!”
黎轩又抬头,“耿韶也不在?”
学霸洪尔涛吞吞吐吐,一脸憨厚:“估计,估计也上厕所去了吧!”
“再强调一遍,”黎轩抬头,表情严肃:“上课时间不要随意出入体育馆,特殊情况的要给我请假,下课集合必须到岗,好,解散。”
对于易阳和耿韶的突然消失,同学们并没有疑惑太久,当即一哄而散。
待他们走远,黎轩拿着手机给易阳打电话。
“你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心一咯噔。
黎轩又换了号码给耿韶打。
“你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应该是没拿手机。”黎轩安慰着自己,刚走出体育场,就看见王潜气喘吁吁跑过来:“厕所里没人,教室里也不在!”
“打电话也不接!”黎轩也紧张了,“不然报告彭老吧。”
彭老是他们的班主任。
“找到人了吗?”班长杨傲雄从勤思楼出来,“我跟彭老师说了,他已经打电话给两位同学的家长了。”
黎轩不禁为班长的尽职尽责竖起了大拇指。
校园的阴凉处,金色的光斑星星点点,镶嵌在小路上。
第二节课是语文课,年仅25的男老师史哥拿着一摞作业走进教室,“课代表,麻烦把作业发下去。”
下面一片沉寂,语文课代表是耿韶,而耿韶不在。
史哥抬头,大大的眼睛,疑惑的表情,“课代表呢,这两个空座位怎么回事?”
史哥的记性出了名的差,班里同学没有三年名字是记不住的,更何况他们才高一。
记不住名字,史哥便统一使用“哥们姐们”,简单易懂还礼貌。
“哥们,这是怎么回事?”史哥看着第一排的洪尔涛,礼貌地问。
洪尔涛吞吞吐吐,紧张得满脸是汗:“老师我也不知道。”
你问班长吧……洪尔涛在心里默默哀号。
医院的走廊明暗交杂,白色的灯光在头顶闪烁,易阳坐在长椅上,汗如雨下,打湿的校服塞在椅子后背,有点孤独。
“易阳,易阳!”邱秋背着包,拿着手机,慌慌张张朝他小跑过来,“韶韶怎么样了?”
“……”易阳还没说话,眼泪掉了下来。
易阳别过头,不想邱秋看见。
他竭力冷静:“医生说,很大可能,白、血、病。”
“啪!”
邱秋手里的包,就这样落在地上,沉甸甸的声音。
“韶韶……”眼泪无声,她狼狈地捡起包,精致的妆容花了,跑的时间那样长,身上满是汗味,她不顾形象,“孩子,回去吧,我看着韶韶,我去看韶韶……”
两个人,就这样背对背,双双红了眼。
“不,阿姨,我不走,我等他醒来。”
易阳回头,眼神坚定。
只是初诊,说不定误诊了呢,耿韶那么厉害,他怎么会病,还是白血病?
“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伴随着悦耳的铃声,史哥知趣地合上书本:“今天的作业:两篇文言文,快期末了,大家不要懈怠,课代表不在,你们自觉一点,OK?”
王潜听着很想笑,除了语文课代表耿韶,他们高一1班的同学什么时候对语文上过心。
然而,耿韶好像对什么科目都很上心。
尽管并不擅长英语,他还是每天坚持做练习,明天练习口语,明天背单词,每次考试都在及格线上疯狂试探。
他从未放弃。
可能这就是耿韶一直位列全班前三的原因吧。
对王潜来说,耿韶不仅是同学,是好兄弟,还是榜样,是他要超越的人。
“距离考试只有十天时间,耿帅这个时候请假,不行,我得问问。”王潜自言自语。
“潜哥,你说什么?”洪尔涛总是喜欢粘他,抱着一堆习题集呆呆地问。
“下课了耶,”王潜看着洪尔涛,差点发出猪叫,“你拿这玩意干嘛,不会是想让我给你讲题,滚滚滚,没时间!”
“……”洪尔涛脸上写着大大的手足无措。
“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拿习惯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行了行了,说不过你。”王潜说着打开手机,“你帮我看着点老师,我给耿韶打个电话。”
“哦。”洪尔涛傻乎乎地抱着一摞书,端端正正,站在教室门口。
“你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王潜轻轻“咦”了一声,打开QQ。
薛之谦接班人:“耿帅,你在哪,没事吧,什么时候来上课?”
“薛之谦接班人”是王潜的QQ昵称,他的消息发过来,在医院喧闹的大厅里,振动了几下。
过了好久好久……
易阳醒来,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拿起手机,看到了消息。
他没回。
他知道耿韶的脾气,不想别人知道他的私事。
抬头时,已是华灯初上。
他在这待了五个小时了。
当初邱秋让他回学校上课,他坚持要等,他要等耿韶醒来,他要等结果。
翻开自己的手机,老爸打了五六个电话,黎轩打过一个,他通通没接。
完了,易阳想。
他给老爸回拨,对方接了,接着一顿痛骂:“你小子,电话不接,学校不去,翅膀硬了是吧?”
“爸爸爸,”易阳“点头哈腰”,慌忙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你千万要帮我给彭老请假,不然我回去就完了!”
“八点多了我祖宗嘞,知道外面多危险吗,麻溜滚家!”
“那请假的事……”
老易听着电话那头儿子可怜兮兮地假哭,冷哼一声,“玩的时候电话不接,现在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没门,明天自己给老彭解释去。”
易阳:“……”
彭老能把他骂死。
彭老一直找不到对象,长得一言难尽,脾气差爱装深沉,校领导见他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正好为学校做点贡献,就安排他做办公室主任兼……上到学校各大重要事物表决,下到学生肚子疼扛着去医务室,彭老无所不为,无所不能。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办公室主任兼年纪主任兼现高一1班班主任彭老是易阳他爸初中同学表弟的小舅子。
就冲这关系,看在老易的面子上,他也能少写几千字的检讨。
“爹呀!”易阳开始号,“难道你忍心你儿子通宵赶几千字的检讨啊哇哇哇哇……”
“滚滚滚。”老易越听越心烦意乱,电话说挂就挂。
真绝情啊。
易阳看着“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屏幕,欲哭无泪。
没办法,易阳战战兢兢地给彭老打电话。
电话通了。
“老师……老师好!”
“呦,这不易阳吗,不玩失踪了?”
“假都不请就往校外跑,你当这里是你家呢?”
“事情校警都跟我说过了,耿韶现在怎么样?”
易阳摆好挨骂的姿势,冷不丁听到这句话,瞬间热泪盈眶。
“知我者,您也!”
彭老听着易阳给他戴高帽子,一点也不给面子,“我要听人话。”
然后又问:“耿韶到底怎么样了?”
易阳犹豫着,几个字的检讨和出卖好兄弟,孰轻孰重?
“可以啊,不告诉我,今天旷课的事没完!”
易阳咬咬牙,“医院只要一个陪护,耿韶妈妈不让我进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不是为了让你回学校好好上课,你来了吗?”彭老咄咄逼人。
“写检讨吧!”
“您问邱秋阿姨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易阳欲哭无泪,开始装模作样。
“我怎么听说,耿韶患白血病的事情还是你告诉耿韶妈妈的呢?”
易阳一怔。
彭老得意洋洋:“开玩笑,我什么不知道,不过呢,你确实隐瞒得很好,这件事情不要让班里同学知道,更不能让耿韶知道,明白吗?”
“不让耿韶有心理压力,也不要让同学们为期末考试分心,明白我的意思?”
易阳点点头,没说话。
彭老长长地叹了口气:“挂吧。”
电话挂断了,可心头的慌乱,迟迟不能排解。
邱秋阿姨肯告诉彭老,一定是确诊了。
他最好的兄弟,患了白血病……
我国大约有几百万白血病患者挣扎在死亡线上,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骨髓移植是有效的治疗方法,其前提是在骨髓库中找到配型相同的骨髓,而我国目前骨髓库中仅有约五万余份登记资料。
耿韶……会活下来吗?
不不不,他一定要活下来!
夜幕啊,怎么越来越黑了。
原来是眼泪掩盖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