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天使折翼的白鸟(5)

敲门声三下两下的“砰砰砰”，那栋楼里其实是有门铃可按的，苏悦忽视了这栋县里唯一最好的楼。她习惯采用了最传统的方式，简单的敲门，这最奏效。

　　许久，静！安静！平静！没有声音！一点都没！苏悦听不到。

　　苏悦侧身，把头贴在防盗铁门上，闭起眼睛，静心听着。门里面传来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里面没人。苏悦的第一反应。

　　等等，好像是有哭泣的声音，有人在哭，屋里有人，既然有人，这么大的敲门声怎么会听不见。

　　苏悦杠了气，“砰砰砰”的又来上几下，她的解决方法一直是野蛮的，这或许就是常说人本质上的劣根性，轻易改变不了，而且是永久性的。她确实成为这一个人了。她不喜欢，可必须受着，她承受的人只有自己，难道还不够，就她自己都快压的喘不过气了。

　　她忘了要开口大喊大叫。那是最奏效的方式。

　　许久之后，她才想到要用文明人的方式，眼光挪动在门的上方找到一个白色的按钮。书上说的门铃。

　　苏悦按下去，一点不带犹豫，她非按不可。

　　这时，她能明显的听到屋内的脚步声了，它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他们仅有一墙之隔。

　　手敲的生疼，都白使了劲。

　　先前的砸门声，屋里的人是怎么认为的呢，是抢劫，偷窃，拆房，推销，还是一个不长眼没有礼貌的粗鲁人家生出来的孩子。这一切的原因是，他们不屑给粗鄙人开门，更别谈扯上关系。

　　“叮咚，叮咚，叮咚！”

　　不多不少，正好三下，门应声打开。

　　苏悦站在门外，门内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苏悦那天见过他，他是齐阳的父亲。

　　男人上下打量苏悦，没有要迎她进门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苏悦脚上的那双破鞋子，万恶的是它还沾了泥，刚才路过水沟，不小心踩的脏。这一次还没进门就触了霉头。要是进门还没两步就踏下一大摊的黑水，那得多难洗。至少要拖个几十遍吧。文化人都是爱干净的，他们容不得家中有一粒尘埃，那会脏了他们宝贵的双眼。眼睛瞎了，以后要怎么继续看书呢？

苏悦“叔叔我找齐阳。他在不在家。”

　　顾寿学一句话没说，眼睛只是朝着门外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苏悦“我是顾恒远的同学。”

　　苏悦转一想，执念终究是敌不过理智的，她选择妥协。承认齐阳就是顾恒远，虽然她舍不得。

　　“我记得你……”

　　顾寿学的面色始终如同死灰，没一点生气温和之色。

　　顾寿学是记得苏悦的，只是记得方式不同罢了，那是一种久违的陌生感，在想要抹去的洁白墙壁上又添一桶颜料的罪恶感，他们还要重新再刷一次。

苏悦“那他在……”

　　“恒远就是被你拐走的，现在还来干嘛，假惺惺的看我们死了没死。”

　　苏悦半句话还没出口，林书突然的从礼物冲出来，拽着苏悦的后话就骂。

苏悦“阿姨，你别急头，我没见过齐阳，今天我就是来找他的。”

　　苏悦的语气几乎是压着说的，低沉又带高亢。不是她做的事，她不会认，可是她想理解亲情，失去孩子的父母的急切心情，她要学着理解。她就必须忍着。

“别这么阴阳怪气说话，用不着你安慰，恒远一直都好好的，如果不是你的那张贺卡，他怎么会失踪不见，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你怂恿的恒远私奔，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就在附近，他跟着你呢，你还想让他断绝关系是不是？”

　　林书几乎是咆哮着说的，失神丢魂一般的望外面望，一边说着一边喊：

“远远……远远……”

在她心中，是最亲密的叫唤。

　　苏悦的耳朵里是多久没听到那么温馨的小名了呢？多久了呢，两年，五年，还是十年，还是以后都没有了。

苏悦“话说清楚，是我拐走的，我现在还来，不是自相矛盾，人找不到了你们贴寻人启事啊，顾及面子到了头，就这么死憋着，不怕憋死？”

　　苏悦涌挤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她不恨林书的话，她讨厌林书亲昵的叫名。她不想听。

　　“他没回家，你别往心……”

　　半天，局面快收拾不住，顾寿学才模糊说上一句。

苏悦“你们丢的东西，我替你们找回来。”

　　苏悦打断顾寿学的话，退了两步要往外走。

苏悦“最后告诉你们面子人一句，既然是亲情比面子宝贵，那就珍惜着，别等失去还说这些，那是最可笑的人。”

　　开着的屋子里面，只剩下顾寿学抱着林书，林书没有一点力气，完全瘫倒在他的身上。顾寿学的表情很楞，愣着的看不清，眼前只有一条模糊的天堂路。

　　她模糊记得，她走的时候，林书好像捂着胸口喘粗气，上气不接下气的那种急促的喘息，可是那句憋了很久的话她还是“骂”出了口。她并不担心她出事，或者说苏悦希望她最好能进医院，齐阳就不得不回来了。

　　09

　　冬日的风冻得萧瑟，冷的刺骨，这又是第几次了，她是第几次被冻得流下鼻涕，又是第几次的手脚冰凉。

　　这一次的初春到了，好歹是没有一望无际的寒苦，有了甜的盼头。

　　苏悦找人的地方是没有位置的地方，她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齐阳。

　　她惊奇的发现，第一次她不理解齐阳，是从一开始的，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她不担心，但她不能说不着急，要是她找不到他，他是不会来找她的，他既不想，也找不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可隔万水千山，不是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那种距离是没有尽头的。

　　她望不到。他找不来。

10

　　绿荫下的小树林，这也许是冬日结束春天来临前的最后一抹绿色正浓的地方，它的绿是那么的耀眼，那一处就只属于它是一个样的。

　　那是谭昀天先发现的林子。它是第一个拥抱春天的臂膀。那么高大，足以遮挡一切的风雨。

　　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影。

　　他的头发凌乱，飘散在空中，背影消瘦的冷清。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世外修人，还苦苦追求这番境界呢，忘记所有的人，轻轻松松不就达到了。

　　那道背影的风景线苏悦只觉得熟悉。

　　脚步逐渐朝着靠近，不是不由自主，也不是不听使唤，这次她的意识很清醒，一点不是傻子有的模样。

苏悦“齐阳，你转过身吧，我专门找你来的。”

　　苏悦的语气很慢，只可惜不是试探。她是肯定的。是一定的肯定。

　　黑暗中的一道光他转过身来，齐阳从这光里走来，苏悦同样踏着黑暗躺在这道光中，月光就搁在他们中间。

齐阳“你找来了，是一个人吗。”

来自这道光的齐阳试着问出。这样的一句话。今夜遇到的人，那是久违的熟悉，他在这儿等了两天。等到了属于他的光。他幸运，遇到今夜的她是他的幸运。

苏悦“我瞎逛来的，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了，今夜迈着步子走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的有四个人。”

　　苏悦的神情需不需要解释，不解释她确实哭了，淌了眼泪，她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她释然，一再释然。又解释什么呢，她陪两个男孩来到这，分裂出的是两个不同的自己，现在的和从前的。

齐阳“我不是第一个？还有别人发现这个地方，那两个人是谁？”

苏悦“是你和我还有我和另外一个少年，他是最先发现这里的人，他带我来的。”

齐阳“那来都来了，你有没有想说的？”

苏悦“我只要说一句话，你回家吧。”

　　苏悦的这句话里是难得的平静。

齐阳“我不想回家了……”

　　顾恒远的话很平很平，属于他们之间的平静。暂时忘记吵架和不愉快，他们心中是有彼此的，存在的地方。即使面积一直在变化，始终是真实存在。

苏悦“因为什么？”

齐阳“那张贺卡，也是你。”

苏悦“是我，难保不是为了……”

　　苏悦还是没说出口，头低下又快速的升起，轻轻的说一声：

苏悦“回家吧，你的父母很担心你。就算是为了我，都是不值当的。”

齐阳“要是为了以前还值的当吗？”

　　苏悦沉默了，以前的日子是最难决定难忘怀的，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有足够暖洋的色彩。

苏悦“那你决定吧，我的话带到了。”

　　苏悦转过身去，但脚没动。

　　远处的灯忽暗忽明的，苏悦担心它会忽的熄灭，那样的话，他们又会都处于沉寂的黑暗之中，没有尽头。

齐阳“我现在很乱，你能陪我吗？”

苏悦“不能，我不会陪人……”

没有说话声，苏悦又补上一句，她放不下：

苏悦“如果你想我陪你。”

齐阳“能到什么时候。”

苏悦“持续到很晚，多长时间都行，只是我不会安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