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天未亮。六组办公室。

“杨震，再给我倒点儿水。”季洁紧紧盯着屏幕，三分钟的视频她愣是反复看了一整夜。杨震掂量着杯子，把里面黏成一坨的茶叶顺手扣进垃圾桶，又从茶叶筒里捏出一小把，倒上水，杯子里顿时泛起白气。

“给。还是看不清吗？”他走到季洁身后，把杯子递给她。季洁摇摇头，头也没回地从杨震手里接过杯子：“探头焦距不太准，看不清。能在人群里看见丁箭，但是看不见他到底有没有打人。”

录像里，九个人在打群架。电线杆挡住了视野。模糊中能看见丁箭偶尔闪现的身影，没穿警服，胳膊挥舞着——傍晚的时候，四个人闹哄哄地来报案，说他们被警察打了，查来查去竟查到丁箭头上。更说不清的是，和丁箭在一起的人是他的发小，而这些发小百分之百动了手。

其他八个人都在打架，你觉得丁箭会乖乖站一边吗？”老郑在气头上冲杨震发了一大顿火，茶壶一不小心也摔个粉碎，“你看看他，衣服脏成那样、脸上被抓的，还有那头发……我都不信他没打架！”

外屋，季洁正给丁箭清洁伤口。“我在，可我是劝架才被打的啊！”丁箭不安分地动着。

“别动！”季洁最讨厌遇上这种事，“你让老郑怎么相信你？让督察怎么相信你？又不是第一次被这种事缠上了，怎么还不懂洁身自好……”

“哦，那你让我旁观吗？他们拿酒瓶子砸我朋友，我不揍他们就够意思了！”

“你们还喝了酒？你也喝了？”季洁恨铁不成钢，扔下手里的东西，抓住丁箭肩膀摇他。

——现在，黎明。

季洁身上搭着杨震的警服，两人一起忙了一整夜。杨震帮季洁把滑落的衣服披好，拉过椅子坐下，指着电脑屏幕：“这小子这一拳落在哪儿了？”画面定格。

季洁眯起眼睛仔细看，叹口气，疲惫地仰倒在椅背上：“看不见。这下麻烦了，百口莫辩。丁箭怎么办……”

杨震翻开其他八个人的证词，打架斗殴的人各说各话，对丁箭的态度也完全不同：发小们说的和丁箭说的一样——他没打人；报案人说的也一样——丁箭打了他们。

“妈的，是串供还是真事儿啊，说得那么一致。”杨震真想把录像里挡视线的那根电线杆拔了。

季洁站起来，为难地看着杨震：“杨震，我……我想看看丁箭去。”

“不行。”

“为、为什么？”

“你知道。”杨震提高嗓门，“我和老郑跟督察说了多少好话才把他留在咱们组？除非督察在场，否则谁都不能见他，就让他在老郑办公室老实呆着吧。”

“你真的相信丁箭打了人？”季洁不可思议地问。

“被打的人信！”

季洁无可辩驳，想气又气不出来：“你这人，就不会说点儿顺心的话。”

“行啦，我知道你也是心疼丁箭。”杨震无奈地作出让步，“我回头去一趟法制办公室，和老许他们说说好话。”

“免了，别哄我，知道你拉不下这脸。让上边儿处理吧。”季洁太了解杨震了。

“你说这小子。”二人走到办公室窗外，丁箭正趴在桌上，刚刚睡着，不踏实地换着姿势，“就知道找事儿。老郑前几天还跟我说呢，局里可能要提拔丁箭去队上，他就来这么出。”

“哎杨震，”季洁看着丁箭突然想起来，“他说他们昨天中午喝过酒。”

“喝酒更麻烦……”杨震明白过来，“你是说，酒馆老板？”

“对呀，他们打架的地方不就在酒馆门口吗？服务员应该看得见吧？他们无亲无故的，证言可信……我这就找他们去。”

杨震忙拉住季洁，指指时间：“这还不到六点呢，谁上班？”

“我给他们从床上扥起来。”季洁穿上警服，又披好大衣，看着杨震，“你走不走？”

杨震挑起嘴角一笑，点点头，从季洁手上接过自己的衣服，边穿边看着窗那头的丁箭：“这傻小子，傻人有傻福，摊上这么好个姐。”

“絮叨什么呢在那儿？快走快走！”季洁早已站在门口朝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