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11

他自己站在池水旁边，宫远徵看着那一朵朵雪莲，只感觉心很乱，明明在这种寒冷的环境下，人应该会冷静，或者彻底失去思考，可为什么他的心这么乱，乱的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雪重子“你不睡觉，站在这干什么”

雪重子提着灯走过来，递给宫远徵一杯热茶，那人垂眸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宫远徵“你不也是一样，没事就喜欢趴墙角是吗”

宫远徵的情绪有些低落，雪重子看出来了，他站在旁边，看着泛着涟漪的水面：

雪重子“不是我趴墙角，你在这站了太久，她在屋子里一直等你”

宫远徵的视线动了动，最后闪躲着说出一句：

宫远徵“跟你有什么关系”

雪重子“原本是没关系，但你折断的，是我雪宫的梅花，这就有了关系”

雪重子看着他手里的红梅，还没有绽放，花苞还很小，就被折断了：

雪重子“花都没开，可惜了”

闻言，宫远徵低头看向手中的花，似乎有些叹息：

宫远徵“有什么可惜的”

宫远徵“没开的花，才会被永远记住”

记住它原本可以在寒风绽放，成为大学中唯一的色彩，却在含苞待放之时被折断，原本梅花可以有那么绚烂，被所有人期待和喜欢的一生，可却仍旧没办法反抗，注定会被折断的命运：

雪重子“的确，这么漂亮的花，只有在即将绽放的时候被折断，才会充满遗憾，被人永远记住”

即将绽放在最美花季的，到底是宫远徵手中的梅花，还是那命不久矣的人呢：

雪重子“雪宫有很多梅花，但只有这一株最美，你还把她折了”

宫远徵“不是我折的”

宫远徵吹着双眸，声音很轻，随着风飘进雪重子耳朵里：

宫远徵“是它自己断了”

他眼睛动了动，似乎有泪水滴下来：

宫远徵“明明没有人去折它，没有风，也没有积雪，可就是断了”

一支含苞待放的梅花折断，没有积雪压着它，也没有狂风席卷，梅花没有被精心对待，却也没有备过分苛刻，就在很平常，就在即将绽放的时候，毫无征兆的折断：

雪重子“断就断了，还会有其他的花，都是一样的”

都是梅花，都是花……

宫远徵“不一样的”

宫远徵托着手中的花，声音很轻，能听出来话中苦涩：

宫远徵“不会再有，比它，更美的花了”

不会再有了……

雪重子抬起头，正好看见宫远徵落泪，那滴眼泪盛着月光，滴落在了他手中的梅花上，即将绽放的花苞被滴上眼泪，像是被渡了层光：

雪重子“听说你那里，有一棵蓝色的梅花树”

宫远徵应声：

宫远徵“嗯……”

那棵蓝色的梅花树，是他精心培育出来的，花瓣就像雾一样，那么美，美得不真实，就像是梦中的场景：

宫远徵“她最喜欢蓝色的梅花，也最喜欢，冬天的雪”

雪重子转过头：

雪重子“但她好像很怕冷”

炭火围着床放了好几盆，那也冻的瑟瑟发抖：

宫远徵“她喜欢雪，是因为当雪落在掌心，就会因为体温而融化，每次雪在她掌心融化的时候，都是在提醒她，她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就因如此，每一次都坐在雪地里，硬生生把自己冻的生病，大病不起才肯罢休，明明那么怕冷，却还是要验证，想要自然给的答案：

宫远徵“这么多年，她就像那棵蓝色梅花树一样，珍贵，漂亮”

宫远徵“可是，蓝色珍贵的同时，也很突兀”

雪重子“所以她们都说，宫二小姐是个怪物”

雪重子云淡风轻的话，却像是扎在宫远徵心头的一把刀，他握紧手，眼眸垂了下去：

宫远徵“在我心里，她从来都不是怪物……”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宁夫人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奄奄一息，可当时还只是个婴儿的宫长宁又能知道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想活下去，而被扣上了怪物的罪名：

宫远徵“就像我院子里的那棵梅花树”

宫远徵“人们靠近那棵梅花树的时候，总是会称赞它的枝繁叶茂，美丽繁华，他们称赞着梅花的倾城之姿，却永远都看不到，被埋在阴暗，寒冷地底的树根”

表面的称赞很虚假，背后的议论才是真实的，他们能看到宫长宁表面的温柔明媚，看得出她的珍贵，以为她什么都可以接受

但不是的，她的心就像是大叔的根，被埋在黑暗的地底，被虫蚁啃咬，被腐蚀，然后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腐烂，最后，人们甚至都不知道，在大树繁盛的外表下，它生存的根本，早就已经腐烂了：

宫远徵“我制药练毒，常年挖掘草药”

宫远徵“每当我挖开阴暗潮湿的泥土，看见大树的根，都像看到了她的心……”

被丑陋的虫蚁缠绕啃食，一点点腐烂，却还是靠着仅剩的完整根须，给大树提供养分，让它活下去，但已经腐烂的树根，又能坚持多久呢：

雪重子“你这么爱她，为什么不告诉她，至少不让她的人生留下遗憾”

宫远徵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就连雪重子都能看得出来宫长宁喜欢他，他自己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是不行，真的不行

宫远徵喘了口气，有些颤抖：

宫远徵“只要，她还是宫二小姐一天，只要我还是宫远徵一天”

宫远徵“我跟她就永远隔着，人伦常理……”

这种事情传出去，宫门就会沦为整个江湖的笑柄：

宫远徵“我想告诉她，可是别人不允许”

宫远徵“江湖不允许，人心不允许……”

宫远徵“把你视作神明的人，并不会喜欢，附身于 尘埃中的你”

他手中握着梅花，握着的又似乎不是梅花，而是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眼泪压在花枝上，又因为寒冷而凝结成冰：

雪重子“所以你想做执刃”

雪重子“做了执刃，你就可以给她另一个身份”

雪重子“这样，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宫远徵手中托着梅花，没有回应雪重子的话：

雪重子“三个月的时间对于你来说，或许已经是通关的极限了”

雪重子“但她的极限，甚至没有三个月”

雪重子“一枝注定要折断的梅花，何必还抓着不放”

雪重子“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你再怎么执着，也全然无用，不是吗”

宫远徵看着手中的梅花，淡淡的说：

宫远徵“我没有办法把花接回去，因为它已经断了”

宫远徵“但她不是花……”

所以他能救她……

宫远徵抬起手，蹭掉了下颚上的泪水，转身离开：

雪重子“你救不了她”

雪重子的话突如其来，宫远徵停在原地，回头看过去：

雪重子“她天生心疾，是无解的死局”

雪重子“你最多还有十个时辰的时间”

雪重子“后山的瘴气对她的身体很不利，寻常人并不会有什么，但她不同，呆的久了，就会伤及脏腑”

雪重子“如果十个时辰之内，你还没有闯过这一关，把她送出去，她就会死在这里”

宫远徵的手收紧，下意识看向了卧房的方向，窗户还透着灯光，宫长宁还没有睡，怪不得她的脸色这么不好，原本以为是肩膀的旧伤，没想到是因为后山瘴气：

宫远徵“你为什么不早说”

雪重子笑了笑，声音传过来：

雪重子“婚书的事情是假的”

雪重子“前山传来消息，长老院根本没有批下婚书”

雪重子“你们骗了我一次，我只是还回去而已”

宫远徵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却还是转身离开，手中还握着那枝折断的梅花

他快步走回卧房，推开门，是扑面而来的热气，宫远徵将门关上，房间里的窗户都关的很严实，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床榻的方向

拨开面前的珠帘，是宫长宁安静的睡颜，她盖着被子，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面，看起来睡的很熟

宫远徵又想起了宫尚角说过的话，想起了方才雪重子说，长老院没有批下婚书

所以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却还要让他生出这不该有的念想

既然给了她宫二小姐的身份，又为什么要让他喜欢上她

宫远徵慢慢蹲下去，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微微皱着的眉，可是在快要碰到的时候，他想起来手是冷的，她怕冷，就又停下了手，停在半空中

姐姐……

他叫了她这么多年的姐姐，又是为了什么呢……

梦中的人动了动，身体向前蹭了蹭，眉头正好碰到了宫远徵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皮肤的一瞬间，他连忙收回了手

宫远徵就这么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乎就只是想安静的看她一会

烛光下，宫长宁露出来的半张脸有些昏暗朦胧，宫远徵一动不动的看，眼中是无法忽视的温柔，就像是在凝视着世间珍宝，凝视着自己的心

过了很久，床头的蜡烛快要燃尽了，他才伸出手，用暖过来的手给她拉上背后的被子，轻轻拿来她挡在脸前的一缕头发

宫远徵忽然想明白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拥有她

只要能陪着她，保护她，守着她

那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夫君也好

弟弟也罢

只要能陪着她就好

如果她一辈子都是宫长宁，他也愿意做一辈子的宫远徵

总之，她是谁，决定着他是谁

宫三先生不能娶宫二小姐，但身为远徵弟弟的三少爷，也可以一辈子保护自己的姐姐

宫远徵慢慢握住她的手，坐在了床边，轻轻笑了，笑的温柔：

宫远徵“姐姐”

宫远徵“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轻轻说着，又像是怕打扰床上的人睡觉，所以声音很轻，但那双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睛里，又夹杂着独属于宫远徵的偏执：

宫远徵“无锋不行”

宫远徵“别人不行”

宫远徵“就算是这宫门的三域试炼，也不行”

他握着宫长宁的手，慢慢抬起双眸，看向别处，似乎是在跟宫长宁说话，又似乎，是在跟他自己说话：

宫远徵“既然你是宫门的二小姐……”

宫远徵“那我永远都是你的 远徵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