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12

宫远徵手中拿着烛台，蜡烛的光映在脸上，他走在风雪中，再一次进入了通往寒冰池的密道

腰侧的伤口接触到冷气，隐隐作痛起来，他站在寒冰池边，感受着那扑面而来，让人窒息的冷气

宫远徵垂着双眸，伸手解开衣服，回忆着雪重子的话

的确，后山的瘴气同前山不同，虽然有百草萃在，可以帮她抵御毒性，可是毕竟先天有缺，终究还是会受到伤害，时间长了，五脏六腑就会受到损伤，然后一点点衰败，最后死亡

十个时辰之内，她必须离开后山

宫远徵脱下衣服，走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试炼，将匣子取上来，这样才能打开后山的通道，把宫长宁送出去

宫远徵沉入冰冷的池水里，刺骨的寒冷包围一切，伤口又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液，但在深不见底的寒冰池里，却引不起丝毫水花，也染不红一块池水

宫远徵向下游着，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窒息

——其实你只是恨其不争，却又怜其不幸罢了……

——徵公子为何要种梅花，他平日里不是严令禁止任何味道重的东西拿进徵宫，怕影响药材吗……

——徵公子，二小姐又翻墙进来折花了……

——二小姐？她也配我们称她一声二小姐？一个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怪物，也配我们叫她一声二小姐

——她们说的也没错，我出生的时候毫无声息，都被埋在土里了，又自己爬了出来，可不就是怪物吗……

宫远徵越潜越深，而与此同时，原本睡着的宫长宁，却出现在了雪重子对面，身上披着一件上等狐裘，旁边放着盆烧的通红的炭火，手里还拿着一杯热茶：

雪重子“宫远徵已经进了寒冰池，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二人对话间，似乎很是熟稔：

宫长宁“担心，但我相信，他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雪重子给她填了些许茶水，轻轻笑了笑：

雪重子“你没来之前，他的确不会”

雪重子“以宫远徵的能力跟执着，迟早都会通关，你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来逼他这一把”

宫长宁就是故意的，她在赌，赌宫远徵愿意为了她拼一把：

宫长宁“当初尚角哥哥参与三域试炼，我不是也来了吗”

雪重子“可那不一样”

雪重子拿起旁边的夹子，夹起来一块糖，放进了宫长宁的茶杯中：

雪重子“当初试探宫尚角，你选择赌他的义”

雪重子“而如今试探宫远徵，你赌的是情”

雪重子给她加的糖不是普通的糖，而是雪莲的花瓣制成的，有着微微的苦涩：

宫长宁“但我两次都赢了”

当初宫长宁也是参与了宫尚角的试炼，只不过不是以偷溜进后山，掩盖身份的方式，而是服下毒药，由雪重子告诉宫尚角，解药藏在寒冰池底的匣子里，而宫尚角晚一天取药，她就要经历毒药所带来的痛苦，然后一点点，化为血水

当初宫尚角为了义气取药，只因为宫长宁也做了他十几年的妹妹，不管有没有感情，也都是妹妹，所以他愿意取药，只用了十二天

而如今宫远徵在经历过三四天的尝试后迟迟没有通过，宫长宁还没有开始下套，只是由雪重子开了个头，他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去了

也不知道，他要用多久呢……

雪重子“你的确赢了”

雪重子“就连最让人看不透的宫尚角，你也赌赢了”

雪重子“但宫尚角懂得在坚持不住的时候上岸”

雪重子“宫远徵却不同”

他看着宫长宁，那双漆黑的眼睛出奇干净：

雪重子“他认可你，喜欢你，所以愿意把命都给你，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

雪重子“他如果闯关失败，死在了寒冰池里，你就会被驱逐出后山”

雪重子“而他如果赢了，也可以把你送出后山”

雪重子“不管哪种结局，他都可以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

雪重子“所以，他不会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放弃”

雪重子“他不会耽误送你离开的时间，如果不能赢，那就只能死”

雪重子“总之，他必须让你活”

宫远徵一开始就是算好的，不管怎么样，宫长宁都可以离开，但前提是他必须赢，或者必须死：

宫长宁“他不会死”

宫长宁“虽然远徵弟弟的内力不如尚角哥哥，可他是由尚角哥哥教导的，可以做到精准的控制呼吸跟内力”

宫长宁“以他的能力，在肺里的空气耗尽之前，可以浮上水面”

雪重子“可如果他元气大伤了呢”

雪重子忽然开口：

雪重子“宫远徵知进不知退，一连多日下来，已经伤了元气”

雪重子“虽然服用了我这里的极品雪莲，但至少也要半月才能彻底恢复如初”

雪重子“如今他又带伤下潜，适应了寒冷还好，一旦过了分流线，池水温热起来，只会更疼”

雪重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想要上浮自然可以，可如果他想要赢，就必须带上池底的匣子，若是加上匣子的重量，他就会在分流线的部分，耗尽所有空气，溺死在水中”

雪重子“要么赢”

雪重子“要么死”

雪重子“他赢不了，就只能死”

雪重子“可他偏要救你，那就只有死，才能救你”

宫长宁手中的茶慢慢冷了，她忽然放下茶杯，茶水四溅，雪重子没有转头，却能看到对面的人跑走时，掉在原地的狐裘

宫长宁一身单薄寝裙，跑在冰天雪地里，直奔寒冰池而去

寒冰池里，宫远徵已经成功下潜到了分流线，面对突如其来温热的水，宫远徵短暂的疑惑了一会，却又立马直奔池底的铁匣而去，水温热起来，原本已经麻木的伤口开始泛起疼痛，宫远徵下意识的张开嘴，捂住伤口，疼的皱眉，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到有些吃力了

跟着伤口带来的阵阵疼痛，宫远徵拿着匣子往上游，可是疼痛加上空气耗尽的窒息感席卷而来，他闭上了眼睛，在水下企图抓住什么，可出了冰冷的水，什么都没有

就要死在这了吗……

死在这也好……

你能活着出去就好……

宫远徵闭上眼睛，漆黑的长发飘在水中，银铃跟银片发不出声音，他在冰冷的水中向下沉着，水灌进鼻腔，很痛苦

在即将濒死的那一刻，他感觉有人抓住了肩膀，紧接着，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上了唇，渡了一口气给他，宫远徵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那琥珀般的双眸，那么美，那么朦胧，长发飘在水里，柔顺又灵动，宫长宁捧着他的脸，贴上他已经失去温度的唇，将口中的气尽数渡给宫远徵，然后顶着那人的满眼惊诧，用力把人推向水面

宫远徵手中拿着铁匣，他想伸手抓住下沉的那一袭红衣，她像是水中绽放的花，犹如朱砂，宫长宁那么怕水，她不会游泳，自幼就躲水躲的远远的，现在却在这冰冷的寒冰池中下沉，宫远徵无法想象她该有多恐惧，宫长宁把气都渡给了她，而她自己吐了几口气，闭上眼睛，向水底沉入

宫远徵已经没办法了，只能先游向水面，把匣子扔上去，深吸一口气，又转身回到了水里，他已经看不见宫长宁的身影了，宫远徵拼尽全力的往下游，任由刺骨的冰水一阵阵带来窒息的疼痛，他不知过了多久，执着的往下，终于看到了还在下沉的一袭红衣

宫远徵伸出手，紧紧抓住宫长宁的手腕，把人拉向了自己，抱着她往上游，宫长宁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了，浮出水面时，头垂了下去，毫无反应

他伸手抓住宫长宁的下颚，吻上那失去温度的唇，将空气渡进那人嘴里，一下又一下，宫远徵真的很害怕，他抓着宫长宁下颚的手都是颤抖的

渡到第三口的时候，宫长宁颤抖了一下，口中吐出了一口水，窒息般的醒过来，她看着宫远徵，还有些没回过神

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像是一个在雪地快要饿死的人，有人给了她一碗热腾腾的面，还留下了炭火跟衣服，又像是将死之人握住神明的手，重回人间

宫远徵就这么看着她，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在一起，轻轻的吻上那柔软冰凉的唇，就像是在被自己的心驱动

宫远徵想，放纵一回吧，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违反宫门规矩了，就再放纵最后一次吧

于是少年附身，闭上了眼睛，珍重而又小心的亲吻着瑟瑟发抖的人：

宫长宁“你干什么……”

宫长宁没有推开他，只是对上宫远徵的眼睛，似乎是默认，又似乎是在确认：

宫远徵“我做不到，只把你当成姐姐”

宫远徵劝过自己了，可他还是做不到，只要面对宫长宁，他就没办法放弃想要拥有她的心：

宫远徵“宫长宁”

他看着她，那双原本厌世又阴沉的双眸里，此刻充满了光：

宫远徵“我不是你弟弟”

宫远徵“我也不想，你只把我当做弟弟”

他想娶她，想跟她在一起，想以夫君的名义跟她在一起，他不想一直都做弟弟，不想把自己那份感情埋在心里，他想说出来，至少现在，宫远徵不后悔告诉她

宫长宁就这么看着他，少年的睫毛跟眉都挂了层冷霜，眼神却分外坚定：

宫远徵“姐姐……”

宫远徵“选我吧……”

他轻轻摩挲着宫长宁温软的侧脸，声音温柔缱倦，然后慢慢的，凑上去吻她的唇，小心翼翼的试探，不敢深入

宫长宁抓住了他的手臂，闭上了眼睛，任由身上的人不安的亲吻她，宫远徵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可以光明正大的释放，宣泄

宫远徵轻轻吻着她，缓缓退开，盯着那琥珀般干净的眼眸：

宫长宁“你这句话…我等了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