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烧糊涂了而已

　　周围响起了鼓掌声，刘耀文只觉得那声音离他很远很远，耳朵好像被塞入了一个橡胶膜，外界的声音听不真切。

　　甚至连严浩翔的声音都快无力去听了。

　　“你得去。”严浩翔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听话。”

　　他眼里的担心好浓，密不透风地层层包裹住了刘耀文，仿佛再多看一眼，便要溺死在其中。

　　刘耀文看着他，心里却苦笑道:别这么看着我。

　　你担心的样子，总会让我执意隐藏的爱意功亏一篑。

　　我会不可控地想，你会不会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又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你是因为喜欢而担心我的？

　　你的担心，会不会夹杂着什么别的情感，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

　　因为我会无法控制地这么想。

　　所以，别这么看着我，别让我看到一点希望。

　　刘耀文收回了握住他的那只手，微微坐起身来，抬起手横向遮住了严浩翔的眼睛。

　　然后他哑得一塌糊涂的嗓音在视觉消失后被明显放大，就像挨在耳边轻语一样，“翔哥，别这么看我。”求你…

　　严浩翔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喉结在刘耀文眼里毫无顾忌地滑动。

　　“好，我不看。”说着，刘耀文就感觉到手心里一直不安颤动的眼睫毛在最后一下轻抚过掌心后，便不动了。

　　看着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刘耀文眼里含着淡淡的悲伤，或许是因为发烧的原因，他的眼周红了，眼眶里的水雾好像要化成实质。

　　然后在严浩翔看不到的地方，刘耀文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眼里的温柔和悲凄被一只手挡住，只有几缕光照在他的眼上。

　　“等比赛结束后，翔哥…”刘耀文感觉自己都快烧化了，他只能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接上了前一句:“带我去医院。”

　　严浩翔点点头，嘴唇微张，“好。”

　　第三个要上场了，此时，严浩翔却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出去了。

　　刘耀文不知道他去哪了，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现在脑子嗡嗡的，所有声音都像被裹了一层橡胶管，听着只会让人更难受。

　　他闭着眼睛，在外人看来只是用心享受着音乐。

　　马嘉祺和那两位Omega已经在准备了，又因为人头挡住了视线，所以他们也看不到刘耀文，自然察觉不到他的异样。

　　他起身，强打起精神出了门，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像是撑不住了似的，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半边身子都靠在墙上，眼皮更是抬起来都费劲。

　　“哗——”刘耀文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妄想借此让自己清醒一点。

　　皮肤灼热的好像要把冰冷的水给烧沸腾，刘耀文摸了摸自己额头，然后神经质地撑着洗手台笑了。

　　他甩了甩脑袋，头发上的水珠被甩得飞起，光正巧打了上去，折射出不可见的彩虹。然后他抹了下脸，拖着发烧的身体原路返回。

　　“翔哥？”看清来人后，刘耀文有一瞬间的怔愣。因为严浩翔好像是跑过来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微张的嘴唇轻轻吐着肺里的热气，头发被风吹得微乱，看上去有些狼狈。

　　严浩翔走过去，把手里的保温杯和退烧药塞给他，“先把烧退了，时间还早。”语调还有点不稳定，飘飘忽忽的，带着微喘。

　　刘耀文烧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想往前走一步却脚步虚浮，一下子栽进了严浩翔怀里。

　　严浩翔抿了抿嘴唇，看他烧得不轻，就让他先坐地上，然后撕开退烧药包装袋，手捏着刘耀文下巴，“张嘴。”

　　在刘耀文乖乖张开嘴时，他干脆利落地把一包药倒他嘴里。

　　刘耀文被这药苦得舌头都好像失灵了。

　　“好苦。”刘耀文皱起好看的眉，水雾般迷蒙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严浩翔，因为声音烧哑了的缘故，听起来软软的，倒显得有几分撒娇意味。

　　严浩翔打开保温杯，“良药苦口。”他倒了杯水递给刘耀文，语气里带上了少有的强势与命令口吻，不容拒绝。

　　“听话，咽下去。”

　　刘耀文乖乖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用一双小鹿般的黑色眼睛看着严浩翔。

　　严浩翔看他那样子，竟然不合时宜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然后他像是嫌不够似的，喉结不自觉地自由滚动起来，哑声道:“喝水。”

　　刘耀文可能是烧糊涂了，退烧药在他体内还没来得及挥发效果。他突然捏住了严浩翔拿杯的手腕，不知道哪来的劲，把严浩翔一把拽了下来，然后倾身吻了上去。

　　嘴唇相触时严浩翔脑子里一片空白，微凉的唇好像被刘耀文烧烫了，一时间呼吸都下意识停止了。

　　刘耀文在严浩翔推开他之前就松开了他，最后隔着迷茫的雾气深情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哑着一副嗓子，“对不起…”

　　“你烧糊涂了，我知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严浩翔把保温杯合好，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地扶起他，连语气语调都未有丝毫变化，“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刘耀文在心里自嘲:看吧，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只是烧糊涂了而已。

　　何必呢。

　　刘耀文眼角淌下一颗泪，溅在那颗喜欢严浩翔的心上，因为发烧而不小心烫伤了它。

　　—

　　吃了退烧药，刘耀文觉得好多了，至少不再头昏脑胀头晕目眩了。

　　只是…他摸了摸嘴唇。只是…他心里好像更难受了，比发烧还难受千百倍，却无法表现出来。

　　《盛夏与蝉鸣》表演的时候，刘耀文才集中了些注意力。

　　背景音乐里的蝉鸣萧萧，钢琴柔美如泉的旋律通过话筒回荡在不小的舞台上，让听见它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为之沉醉，芭蕾舞更是起到了吸睛的作用，在优美的钢琴曲中，她们宛如两只白天鹅，踩着乐点旋转、跳跃，动作优雅而高调。

　　曲舞经过改编，调子轻柔了些，和着芭蕾舞飘扬的裙摆，钢琴声音潺潺，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仿佛看到了夏季吹过枝杈间的风，白衬衫少年手中冒着白汽的可乐…

　　又像是坐在燥热教室里，望着阳光照射的书页，吹着携薄荷味的清风，飘起的帘子下掩着少年炽热的梦。

　　这可以说是听觉与视觉的双重盛宴。

　　鼓掌的声音大了些，刘耀文听着就觉得他们的评分不会太低。

　　看着看着，听着听着，时间匆忙而过，不知不觉就到第十六个。

　　踏上舞台的一瞬间，刘耀文少有地紧张了起来，本来自然下垂的手忍不住攥紧了些。

　　但是这些在看向严浩翔的那一刻全部荡然无存。因为刘耀文从他眼里看出来了淡淡笑意，严浩翔嘴唇轻动，无声地说了一句“加油。”

　　刘耀文坐上钢琴凳，倾刻间白色舞台光乍现，呈圆锥形打在舞台上，正好将刘耀文和那架白色钢琴圈在其中。

　　严浩翔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与他几乎相平。另一道纯洁的白光慷慨地落在他身上，白色衬衫被照得好像会发光。他就站在光圈中，肩膀上架着小提琴，柔色的光下，他美得不可方物，宛如降临世间的神明。

　　Three，two，one，go。

　　钢琴率先进拍，小提琴紧随其后，在钢琴轻烈的旋律里交织着小提琴的朴华。在前奏里，钢琴占主导地位，微扬的琴声在舞台上方回旋，然后被小提琴捕捉，变成低调的弦乐。

　　突如其来，进入了副曲。

在这一刻，小提琴占了上风，原本就唯美浪漫的弦乐猛地从低调闯入高调区，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在钢琴低声区的和奏下，小提琴的声音更能深入人心，直击心灵的盛大与少年意外的相配。

　　悠扬婉转的琴乐，霁月清风的少年，白皙修长的双手在黑白键上跃动，松弦紧紧摩擦，盛大而美好的青春悄然绽放，不经意间撩拨了人们的心弦。

　　所有人都不知不觉沉醉于这遗憾而又美好的青春之曲中。他们仿佛看到了——光过林隙，给松软的青草地描上一层可爱的光影。白色翅膀的精灵在昨夜的草地上哭泣，所以光在露水上折射成七色的花朵。枝丫在疯长，风中的笑语蔓延，在某个下午作为最终的结局。

　　青春的光芒，想抓却抓不住的绝望，就像没有丁达尔效应的光，看也看不到形状。青春匆匆而去的脚步，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放大。

　　却又像极了年少轻狂，那时候的喜欢总是遗憾而美好。

　　这首曲子很短，但是当最后一声拉弦声响起后，台下众人依然闭着眼睛，周遭都安静下来后，才有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怕扰了青春盛大而遗憾的梦。

　　白色的舞台光掠过少年的发梢，光芒正描绘着每一颗尘埃的运动轨迹，而他们就在光中，静静地听着台下热烈的掌声。

　　刘耀文看向严浩翔，严浩翔也看向他，他们隔着几步远互相交换视线。那一瞬间，刘耀文仿佛明白了遥遥相望的含义。

　　他们在台上击了个掌，手指相触，似有光打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