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我们的小时候

　　夜已经深了，很深很深了。

　　星星没有昨天那么多，也没有昨天亮了。它们在黑色的夜空中苟延残喘地发着光，每一下的光亮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但是他们的同伴坠落了，所以他们即使再努力发光，也无法点亮整片夜空。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总之有人放烟花。

　　绚亮的烟花帮助那些苟延残喘的星星们，点亮了整片夜空。

　　粒子在空中炸开，飞向四面八方。

　　医院病房里的灯熄了，只有冷冷的月光，照在地板砖上，瓷砖的边缘都在发光，房间变成蓝调的爵士。

　　马嘉祺借着月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病床上人的面庞。

　　清一色的月光打在床上人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了一片阴影。

　　昔日调皮好看的狐狸眼，此时却在月光里紧紧闭着，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他这是第二次如此安静，马嘉祺想。

第一次是因为见义勇为，导致发／qing／期症状，在医院里闹了一个小时，还是马嘉祺放了些信息素才安抚好他，然后让他安安稳稳地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这次…是因为舍己为人，刚从抢救室里出来，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如果没有头上的纱布和四肢、脖颈上缠着的扎眼的白色绷带，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等睡够了自然就起来了。

　　马嘉祺背靠在医院的椅子上，在月光裹好的水色罐子里，静静地对着床上的少年开口：“你会醒的，对吧？”

　　是在告诉少年，还是在安慰自己呢？

　　“后天就去春游了，你得快点醒过来，你不是特别喜欢春游吗？你昨天还跟我说，你要在春游的时候吃好多好吃的，如果晚上不让乱跑，你就拉着我和刘耀文一起偷跑出去玩，你说，晚上玩才有意思。校长说我们去D区，D区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有棵姻缘树，还有个大寺庙，名字我忘了，等你醒了我们一块去看看，好吗？”

　　他问的温柔，语气轻轻的，语调缓缓的，眼睛柔的像水，像是怕惊醒床上的人。

　　可是只有马嘉祺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么想让丁程鑫醒过来。

　　他情愿现在躺着的是他自己。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阿拉丁的神灯就好了，马嘉祺想。

　　烟火炸开了几丛，隔的远远的，只能听见沉闷的几声炸裂声，像裹在橡胶膜里。

　　呼吸机细微的声音在极度安静的病房里显得突兀，还有心电图机有规律的滴滴声，仿佛都在提醒着马嘉祺:病床上的人尚未脱离危险。

　　丁程鑫放在床边的手被一双干燥的手握住但两人的手都是冰凉的，谁也温暖不了谁。

　　安静的病房里又传出马嘉祺温柔如潮汐的声音。

　　“阿程，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叫你阿程，你叫我嘉祺哥…”

　　—

　　“嘉祺哥你看，小蚂蚱！”

　　“哪抓来的？”

　　“那边的草丛里，我看到一个东西窄了过去，我就去找，就找了这只小蚂蚱。嘉祺哥你说蚂蚱吃不吃草啊？我给它拔根草它会不会吃啊？”

　　“阿程可以试试啊。”

　　“嗯…但是我不知道它爱吃哪一种草，这有那么多种草，嘉祺哥你知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或许你可以问问小蚂蚱。”

　　“它不会告诉我的，它又不会说人话，我又听不懂虫语。”

　　“你不问怎么知道它不会说人话，你听不懂虫语呢？”

　　“好，嘉祺哥你看好了。小蚂蚱，你喜欢吃哪一种草啊，是这种呢还是这种呢？你跟我说我给你拔。”

　　小蚂蚱：“……”

　　“看吧嘉祺哥，它不会说人话，叫都不会叫，而且就算它叫了我也听不懂它的虫言虫语，我又不是光头强。“

　　“哈哈哈哈哈…阿程你还真问了啊，哈哈哈…蚂蚱，蚂蚱当然不会叫了，更不会说人话，你…哈哈哈…你还问。”

　　“……好笑吗？”

　　“哈哈哈，好笑好笑，太好笑了，哈哈哈…可能是可能是我笑点有点低，就是觉得好好笑啊，哈哈哈哈…”

　　“马嘉祺！你别笑啦！有什么好笑的，你让我问的你还笑！又不是我自己要问的!”

　　“哈哈哈…不是，我叫你问你就问啊？那以后我叫你跟我结婚你是不是也结啊哈哈哈…”

“别笑了！一点都不好笑，再说了，结婚和问问题是同一回事嘛？！马嘉祺你别笑了！”

　　“好好好，我，我不笑了，你别生气，不笑了不笑了。”

　　“…你的眼睛还在笑。”

　　“哎呀我就是微笑眼，看啥都在笑。”

　　“………”

　　“行了，玩够了吧？我们回家。”

　　夕阳映在他们的脸上，专属于他们那个年纪的朝气与欢乐被永远封存在阳光里。

　　经过八年？九年？还是十年的发酵，它变得历久弥新，散发着阳光版糖果的味道，经久不衰。

　　“嘉祺哥，所以蚂蚱到底吃不吃草啊？”

　　“嗯…你可以问问它啊。“

　　“嘉祺哥你好讨厌，我以后一定不找你这样的Alpha。”

　　“那你找什么样的？有十二块腹肌的？像玉米王子那样？”

玉米王子是上次农忙时，收玉米收的最大的那一个，丁程鑫就给他取名叫玉米王子。

　　“…闭嘴！”

　　“那么凶干嘛？凶巴巴的跟小狮子似的。”

　　“就凶你!”

　　“好好好，你就凶吧，看来我只能永远当一个受气包喽。”

　　那天的夕阳很好看，橙红色的，可是两个孩子手牵着手的黑色背影，似乎比夕阳更好看。

　　—

　　烟花熄了，星星不亮了，夜空也沉寂了。

　　医院里的温度好像就是要比外面低一些，可能是压抑的气氛导致的。

　　马嘉祺依然在自顾自地说着，虽然他知道昏迷中的人是无法听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的，但是他就是想跟丁程鑫说说话，他可是一个爱闹的人，最受不了安安静静了。

　　“还有那次你被同学欺负了，来楼下找我，捂着自己被打的额头，一脸不服气但是又打不过的委屈样，特别…可爱。”说出这个形容词的时候马嘉祺笑了一下，“你要是听到了，一定会跳起来打我吧。”

　　但是马嘉祺看到除了胸膛小幅度的起伏，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丁程鑫，嘴边的笑顿时变成了苦笑，心里像是被谁倒了一杯苦咖啡，顺着血管流遍了他的全身。

　　“然后你拉着我，找到了你班上的那个小Alpha同学，硬是要我也打他一下，我问你为什么不自己打，你说…”

　　—

　　“我是Omega，你是Alpha，我是弟弟，你是哥哥，你得保护我，这次就给你一个保护我的机会。”

　　“不就是打不过嘛，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谁打不过啊!身为Omega我也很无奈的好不好？!”

　　“好好好，我帮你教训一下他，叫他以后不敢打我们家阿程了行吗？”

　　“别废话，快上课了。”

　　然后马嘉祺就把手抬起来了，那个Alpha小同学吓得闭上了眼睛，眼角都挤出了皱纹，耸着颤抖的肩，生怕他的手打的太疼。

　　“好啦，没有下次了哦小朋友，不要欺负这个同学，不然他总是来烦我，听到了吗小朋友？”

　　幻想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有的反而是脑袋上温温柔柔的抚摸，还有马嘉祺和他手一样温柔的声音。

　　小Alpha同学看着这个明明只比他大一个年级，身高却已经比同年级的人要高出许多的另一个Alpha，对上他眼神里的笑时，小Alpha同学愣了一下。

　　“对，对不起，我没有控制好情绪，我下次不会了。”

　　“好，我相信你，小朋友，去玩吧。”

　　“谢谢哥哥。”

　　—

　　“然后我就听到你嘁了一声，我问你嘁什么，你抱着手臂瞥了我一眼，然后一脸‘没出息’的看着我。”马嘉祺回忆起小时候时，表情都不自觉地变得跟月光一样，柔和而坚定。

　　—

　　“马嘉祺，你就是这么教训他的？”

　　“昂，这样不是很和平吗？”

　　“万一你这和平的方法没有用，他又打我怎么办？”

　　“那你就再来找我。”

　　“我长大了怎么办？你又不会一直在我身边。”

　　“你长大了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有点不相信。”

　　“信吧。”

　　“不是我又仔细想了想，我以为你刚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嚯嚯哈嘿给他几拳，谁知道你摸一下头就好了!”

　　“我嚯嚯哈嘿给你几拳你不得哭死？”

　　“你别偷换概念，你这样一点都不帅。”

　　“那怎么样才算帅？嚯嚯哈嘿？”

　　“嗯…也不是一定要这样，对我好，为了我打架就是帅。”

　　“怎么？你想让我打架然后被请家长？你怎么这么坏啊阿程？”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嗯，对。”

　　“快上课了，你回去吧，好好听讲。”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跟你说吗？”

　　“总之我先说了，回去吧。”

　　马嘉祺刚要下楼。

　　“如果以后我长大了还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马嘉祺回头。

　　“那我就只好一直在你身边了。”

　　“你说的好像很勉强。”

　　“哪有。”

　　然后马嘉祺就为了丁程鑫申请留了级，这件事丁程鑫并不知道。

　　直到第二年秋的新学期，丁程鑫刚走进六年级的班级，就看到了马嘉祺穿着白T恤，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欢迎新同学的笑。

　　“哈喽丁同学，我叫马嘉祺，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