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服从的命令

加丹尔没料到露琼绫会搞这么一出。他眼看着露琼绫倒入湖中，拳头是紧握着的。而受到惊吓的四散的蝙蝠群在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似乎融入了凛冽的月中。

　　少见有血猎或人会在净身仪式时出事的，准确来说是他们几乎都疯疯癫癫，做什么事前总会大肆的喊，像露琼绫这样默不作声的少见的很。加丹尔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用一只手把全身湿透的露琼绫从水中捞了出来，小臂放在他腹部向上点的位置，以免触到伤疼，又死死锁在怀里，让露琼绫的头贴着他的胸膛，随即用另一只手和嘴把黑布打了个死结草草了事。也不敢贸然松手，以免这家伙想不开再躺进湖中去。

　　他不把心思放在被露琼绫沾湿的衣裳上，因为他颇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你不会以为这浅短的湖能淹死你吧？你从今往后，还有很多要用血奴身份体验的事情呢。”露琼绫以为他已然成为格赫狄的血奴，索性自暴自弃，绝望地回答：“我是血猎，猎杀吸血鬼才是我的职责，我存在的意义。可我从今往后却要向吸血鬼低头，听令于你们，还不如让我死去。”他固然也有想到露琳，可…露琳明显比他要受欢迎的多，无论怎么想露琳活着都比他的存在要好很多。这样也就释然许多。

　　加丹尔为他可怜的自知感到可笑。许多血猎变成血奴之后都选择空洞的活着，丝毫感觉不到耻辱亦或者像露琼绫这样宁愿死去。他们通常都不再反抗，以为活着就是最好的，哪还像露琼绫，还会强调所谓职责，所谓活着的意义。这或许也和没有真正进行净身仪式有关，否则露琼绫的灵魂同样将被洗涤。那时，大概他就会觉得活下去就好了，由此变得顺服、麻木。

　　“你可一定要活下去啊，我打赌庄园主会非常喜欢你的。”见露琼绫根本不像是能站稳的样子，加丹尔换了个姿势把人抱起来，根本不做思考就准备离开。毫不例外收获了对方的惊叫：“你在干什么？！我是可以正常行走的！”以及被吓了个激灵直挣扎的露琼绫。他能感受到他被抱起来了，手铐上的铁链此时正乱晃，几下都打在他身上。露琼绫想不通，他好歹是个男性，虽然身材在血猎里不算出彩诱人，可又不像姑娘们一样轻盈。他不会真要一路把自己抱过去吧？那可就太丢人了。

　　在他说出下句话之前加丹尔就忍着怒气对他厉声喊道：“安生点亲爱的，你在我面前直直倒进水中，我想你应该没有太多力气了，不然也不会让我把你捞出来。况且仪式还没有彻底结束呢，可别在庄园主承认并亲吻你之前昏迷掉。”然而这句话只会给露琼绫带来更大的伤害。他心里崩溃地骂自己真应该好好了解吸血鬼贵族的礼仪，且不应该太过冲动地行动。伴随着不断涌出的无奈地评判——譬如他们真是个诡异而捉摸不透的种族，还总是会做一些人类不会做的繁琐的古怪礼仪！难以想象之前被捉去的血猎和人们都要接受怎样的“礼仪招待”，相比起来分明更像是为了折磨一个人的心智于是特地如此，绝对会有不少少女被他们怪异的礼仪吓疯的。

　　为了挽回最后的脸面，他拼尽全力趁加丹尔没反应过来时从对方怀中跳到湖里，稳住身子，尽力保持着血猎一向喜欢的优雅姿态开口：“先…生，我那只是不小心。实际上，我拥有足够的力气转完整个庄园。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男性，我还是自己行走比较好一点。”话毕还下意识打掉了加丹尔伸过来的手。加丹尔觉得略有些头疼。看来还是他太温柔了，倘若用庄园主的方式把对方好好教训一顿，大概这时候他就会听话地蜷缩在他怀里，流泪发抖了。还有，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他正处于什么样的处境中，明明双手还被禁锢住，什么都看不见，却如此轻松优雅，难能和不久前那个自暴自弃的家伙联想在一起。

　　“亲爱的，如果你确定你无事，那么现在我们就去找庄园主，进行仪式的下一步。”加丹尔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即将成为血奴的血猎这么说过话，换作平时他早就懒得交谈了，直接一手拽着他们的领子去找格赫狄。或许耐心的条件来源于露琼绫与众不同的血液，否则加丹尔绝对不会这么有耐心。

　　至于称呼，他们总是会这样。

　　露琼绫敷衍地回答了声嗯，随后侧身示意，让加丹尔带路离开。加丹尔牵起手铐上的铁链走出湖中，时不时回头探一眼他有没有跟上或是否能好好行走。路是长的，在难耐的寂静中，加丹尔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率先开口，以极其严肃的口吻：“我希望你能知道，这并不是开玩笑，血奴在完成仪式后就是供吸血鬼玩乐的工具。初仪式完成，契约还不明显，你是略微自由的；终仪式完成，你便只是我们的工具，如果不服从命令就要接受惩罚。”

　　“你的身体，你的血液，还有你的每一处都属于吸血鬼。”

　　出于什么目的呢，加丹尔也说不清楚。通常他们总能有声无声地恐吓到每一个人类，使他们变得听话而顺服。像露琼绫这样镇静无比的，实在少见。比如这时露琼绫的回复就仍然是毫无波澜的“我知道了”。加丹尔头一次感觉到无可奈何的心情。通常只有在格赫狄无理取闹时他才会有如此感叹。

　　剩下的路途中就再没交谈了。加丹尔按规矩把露琼绫带到格赫狄面前，偌大的暗色宫殿中只有几根微不足道的蜡烛在燃烧，随时都可能熄灭；玫瑰与蔷薇的青壮藤蔓相交纠缠在墙壁上印刻，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摇摇欲坠；坐在王座上的庄园主身边只有零散的几个奴仆伏在地上发抖，不敢抬头，却异常好奇新的同类会是什么样的。其中有妆容像吸血鬼的，也有还和人类相差无几的，身上的衣物都单薄，且还有干了的血渍。以至于他们真正的种族，不言也知。

浓烈的铁锈味和香甜的味道混着稍有诡异的花香充盈在整个宫殿之中，格赫狄皱眉，看着大部分气味的来源——此时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好极了，那是令人愉悦的味道。他手里的项圈握的更紧了些。但伏着的几个奴仆并不会这么想。其中一个深褐色短发，手腕上带着白玉手链，看起来还像是人类的女性颤颤巍巍地抬头，余光有意地向格赫狄的方向看去，确定对方没在注意她时才又转头去看露琼绫。她似乎并不是非常害怕格赫狄，只是从看向露琼绫的那一眼开始整个人都在发抖，可惜目光并没有在露琼绫身上久留，仅是偷偷瞄了一眼，随后便立马低下头去，继续注视光滑冰冷的地板，以防格赫狄发现她的异常。见格赫狄根本无心管他们之后，又和身边的人低声闲谈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身边的另一位女性，那人的肤色惨白，而身上的藤蔓则愈发肆意，连原本不知颜色的瞳孔也渐渐有了血色，显然对方已经和人类这个词无缘了。但她并不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隔阂，她尽力压低声音开口：“虽然不意外是新的血奴。但无论怎么想都是好可怜的年轻人，明明生的这么好看，之后却要和咱们一样。”被她用手肘碰了两下的女性略有些害怕，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最后不知出于什么还是顶着危险开口回答：“他身上有好奇怪的香味…都快把血的味道盖过去了。好香，好想尝尝……”

　　幸而在两人被发现之前，加丹尔报告的声音高于她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初仪式已经完成，接下来，请由您为这卑劣的血奴完成漫长的浸养，带上项圈，直到他完全成为您的工具。”语毕，格赫狄唤走身边的一个人类男性，他身上的藤蔓印记正在蔓延，越靠近格赫狄越活跃，但还不至于太吓人。他接走加丹尔手中的铁链，一点点把沉默的露琼绫引到格赫狄身边，直到格赫狄伸手握住铁链，他才快速回到了原本的位子上。

　　格赫狄扯了扯手中的铁链，露琼绫就不作声乖乖走到他面前站着，黑布下是因疼痛而紧闭的双眼。露琼绫闻不到所谓的香味，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老病又发作了，似乎只要靠近格赫狄就会止不住的疼痛，好像格赫狄存在着什么特别的魔力一般。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屈服于一个吸血鬼。他没聋，加丹尔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这对他一个血猎来说是极其屈辱的。

　　“过来。”格赫狄毫不留情地命令，露琼绫也就乖乖走到他的双膝之间，紧绷着身体站直，不明所以于是尽力让自己保持血猎应有的姿态。全都被座下奴看在眼里。可他们看见后在心里想到的不是可笑的自直，而是悲哀的、为数不多且仅存于此的骄傲。他们为露琼绫的未来感到悲伤。

　　“他分明应该是个很好的血猎，看看他挺直的脊梁就能知道了。初仪式完成了也不疯癫，又不害怕，应该是个中层往上的血猎。真可惜，做了血奴就会被血猎遗弃，被整个世界忘记，直至死在格赫狄那家伙的手下。他是怎么被抓住的？”仍然是那个带白玉手链的女性，大概是觉得格赫狄不再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所以大声了些，同她身边的两个座下奴谈论。可惜别人无她这种勇气，只有方才那个和她回了一句的女孩又一次回答她：“看起来不像是被抓住的。他衣服完整，顶多是跌入水里湿掉了。要是是被抓过来的，按他是个男孩子的本，最后庄园主给不给他留件内衣都是看心情的。我实在是忘不了那天斐里米来时光着膀子的模样，哦老天，我发誓只要可以我绝对会把那段记忆删掉。至于他，他…我想不到他为什么要进庄园成为血奴。”

　　两人的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没想到再次把目光放在格赫狄身上时会是一副意想不到的画面。注意力是被尖叫声拉回来的，座下其中一个长得和吸血鬼差不多的女性突然大叫起来，却不敢起身走到那边，她尖声道：“庄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