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终是一夜无眠,黎明时分,天上下着雨,混杂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雨下的愈发大了。
百里桃林在风雨中傲然挺立,树上的桃花在风雨中纷纷而下,绝美而泣血。
白衣人负手立于门前,半世的雨繁杂的下,似是带着某些不可言说的罪孽与血腥。
白衣翩袂,微风吹动这墨发,如水如月华,倾泻而下的桃花雨在脚边绽放。一如千百年前那场仙宴,风过如浪,花开如海。
他是这凡世间的谪仙,然而此刻尊神的眸中却尽是悲悯神情。
一场大雨,冲刷这满目的罪孽与血腥,他仿佛置身于外,不被凡事所扰。
身后的石宫里亮着夜明珠,依稀能瞧见榻上女孩熟睡后的睡颜。秀气的眉宇微颦,略微苍白的唇上下启阖着,像是梦到了不好的梦魇。窗台上的竹帘在随风摇曳,像是配合着梦中的一切,蚀骨而诛心。
花千骨“师父…师父…”
梦中的一切大概是毒心之痛,痛得她连睡梦都不安稳,只能下意识的唤着那能让她心安之人。
花千骨“不要…”
她脸色煞白,豆大的汗水湿透了衣物,沾透了发丝,悄然间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发丝间无处可寻。
那声声泣血的呼喊穿过了半世的雨声传到耳畔,那人微微叹了口气,深邃的瞳孔里的挣扎之意显而易见。
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终转身进了石宫。
坐在她床旁,轻柔的替她拭去额上的冷汗,又用内力去稳住她体内乱窜的真气。
望着她那依旧苍白的脸,白子画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女孩那白皙的双手心中忍不住一顿刺痛。
手又压在了心口上吗?到底在梦中你还是这般痛彻心扉么?
带着满腔的情愫,骨节分明的手轻柔的抚着她煞白的脸,略微有些挣扎,他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沙哑,如鲠在喉:
白子画“到底梦到了什么,竟让你如此痛苦?”
到底在梦中,我还是不能护你周全,让你遍体鳞伤。
轻微的一声叹息,在雨夜中被吞噬,只有那梦中断肠人在泣血梦呓。
黄沙袭天,一团又一团的血雾在眼前炸了开来,强大的力量当场爆发,顷刻之间又有无数仙人魂飞魄散。发黑的鲜血从人身上倾泻而下,海水瞬间变成血色。
天上十方神器散发出强大的力量,那妖神本尊被谁人以神识暂时困住。
神农鼎倾,红莲业火已燃至天边,只需一天一夜便能燃了这四海八荒,焚了这八荒众人。
被那人护在怀中,鼻尖那久久不散的是那人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味,像是毒心之药般在体内化开,痛的她几乎魂飞魄散。她几乎神识迷离,没有望他,视线呆滞在天上。
这火真红,这神力竟如此可怖,大劫终于应验,八荒六合就这样覆灭了罢?
一个冰冷的东西附在脸上,她猛然一痉挛,死死不敢回头对上他那释然的双眸。
梦境中的白子画“小骨…”
是谁,是谁在唤她?
像是带着满腔的情愫,冥冥中却又已此生无缘。
她没有应他,只含着泪倔强的望着天幕——原来眼泪也会逆流么?
可是那人却嗤笑一声,仿佛并没有因为女人的疏远和冰冷所伤,附在她耳畔那个嗓音碎玉而又诛心。
梦境中的白子画“命,我给你…你再唤一声师父好么?”
泪,悄然滴落,在这漫天的血红里太渺茫了。
唤他师父么?
还能唤他么?
若唤了,这些年所坚持所泣血的过往算什么?若唤了,这人怒天怒又该何去何从?
久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男人自嘲一笑,像是伪装了那么久终于疲惫,一声闷哼声,一口压抑许久的黑血疾喷而出。
她双眸蓦然放大,身体僵硬得无法转身,悄然咬紧了牙关,似乎整个口腔里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终于释然,那只冰冷至极的手抚了抚她的眸眼,愣了愣,转而又抚上她那有些杂乱的长发,像是交代最后的遗言,又更是最后的繁华。
梦境中的白子画“待会,我便用召魂阵散了这一身神力,妖神本尊没有神力的支撑,再用轩辕剑将其诛杀,妖神大劫便可散去。”
他的声音之淡然,仿佛置身度外。
松了一口气,他又接着道:
梦境中的白子画“召魂阵施下,神魂噬尽,我便灰飞烟灭。”
轰——
他之话语像是一个晴天霹雳,那团血雾像是在眼前炸开,魂魄深处像有什么东西湮灭不见。
梦境中的花千骨“不…不要…”
她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似是呓语般。
简单的一句话,那人却似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轻笑一声:
梦境中的白子画“这是我的宿命,应劫而死,大劫散去之时,你便去那碧海苍灵,没有妖神,没有疮痍,没有…我…你依然会过的很好。”
飘然的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
原来当日你告诉我若寻不见你便去那碧海苍灵,原来,你至死还在念着我…
像是能堪透她心中所想,他嗤笑一声:
梦境中的白子画“傻丫头,若不能为你找到退路,我该如何安心渡劫?”
她绝望的闭了眼,任凭眼泪泛滥成灾。
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情深?
谁都没有再言语,空气中弥漫着的除了那浓郁的血腥味便是那死亡的窒息感了。
轰——
强烈的爆破声传来,妖神本尊冲破禁锢。
万能龙套“尊上!!”
她只听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哀嚎声,反应到什么,她想转过身,却被那人用神力造了结界护住。
梦境中的白子画“你别动,就在这。”
没有过多的话语了,只是简单而又深情的六个字。
她猛然一震,想要去抓住他。
可来不及了,那人已飞身而起,她始终慢了一步,他的衣角在手中生生划过,一如多少年,她从未真正抓住过他…
梦境中的花千骨“不!!”
她嘶吼出声,却淹没在一声又一声的爆破声中。
强大的力量当场爆发,黄沙袭天,戾气弥漫,她再看不见眼前的情况,只狼狈的瘫坐在地上。
终于——
万能龙套“尊上!不要!”
是何人惊呼的叹息声,她瞳孔紧缩,扶着光壁艰难的站起了身。
运起周身全部仙术,她才终于看清此时的情况——
横霜剑和轩辕剑齐齐飞上天幕,一种诡异的阵法被启动。那柄上古神剑像是得到神力的召唤,凝了强大的力量直奔妖神本尊心脏而去。
妖神本尊拼死挣扎,眼见轩辕剑就要落空,那人化作一抹白光将其团团围绕。
#梦境中的白子画“待会我便会用召魂阵…”
耳畔又是谁人释然的话语?
召魂阵,是那帝后身影所化之人所炼,最终结果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他,真的用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最终,轩辕剑生生刺下,妖神本尊当场魂飞魄散,妖力四溢…
神器失了神力的支撑,此时不过只是寻常法宝,生生从九天之上跌落而下。
业火散去,天地之间光芒大作,周围亮的叫人睁不开眼——此时便是新生。
终于,那抹白光缓缓向地面坠来,在半空中化作一个白衣人。
梦境中的花千骨“不要…”
她木然的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抹白色。
然而…
再也不可能了,下一刻,男人的身形化作千万片碎片——魂飞魄散,她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见不到他一眼。
“不——”
一滴血泪从熟睡人眼角滑落,生生落在那人的手上。
痛,挣扎、绝望的诛心之痛,在白子画的四肢百骸不断的放大。
血泪…
白子画“你到底要有多绝望,才会生生落下血泪?”
那一夜,白衣人不懂梦中人的痛彻心扉,而梦中人更不知,不久的将来,终是梦境成真。
而此时瑶歌城异朽阁中,一道黑影生生落入了锁魂玉中,是那妖神本尊的一缕幻影。
邪气(妖神本尊)“东方彧卿何在!?”
锁魂玉振动,一声凄厉破云的呼唤声响彻了满室。
坐在矮桌前那人悄然掩去了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拂了拂衣摆,恭然立于锁魂玉前。
东方彧卿“神尊这是?”
邪气(妖神本尊)“该死的,那白子画竟如此强大,身负重伤还能将我打伤!”
原是如此,东方彧卿心中了然,眼眸中却是回味之意,事情越来越激烈了。
东方彧卿“神尊不过此时还未破封,待得神尊出世之日,便是这四海八荒湮灭之时。”
邪气(妖神本尊)“呵!”
一声不屑的冷哼声,
邪气(妖神本尊)“你继续去给我找更多的冥灵,待本尊功力恢复,本尊要去杀了白子画,祭我破封!”
待得一切恢复平静,守在一旁的绿鞘却皱了皱眉,跟着那人走到了矮桌前,低头望着坐在那的人,微微颦眉:
绿鞘“阁主,您真的要让妖神出世?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万一…”
话还未尽,却被那人打断:
东方彧卿“没有万一,一切都在我的计算当中。”
绿鞘颦眉还想说些什么,却才发现此时说什么已是无用。曾几何时,眼前这如沐春风之人也会疯魔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