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知折尽西湖柳

“呦，皇上皇后今天起挺早啊！”

正在花园舞剑的尔康看见永琪和小燕子结伴走来忍不住打趣道，被小燕子一瞪又连忙作揖求饶的收了剑，看着带着四个孩子的紫薇缓步走来。

舜华和绵忆并排走着不说话，东儿和南儿一路蹦蹦跳跳的聊的热烈，永琪和小燕子对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福尔康啊福尔康，我们家姑娘这辈子难不成都要栽你们家身上了？”

尔康摇摇头，又专门往外撤了两步，抱起南儿道“也没有啊，你看你们家还珠格格，不就没嫁给我们家尔泰吗？”

“福尔康！”

“姑父，还珠格格是谁呀？和我一样吗？”

南儿出生后听惯了别人称皇后，猛然听还珠格格的大名还有些陌生，小手抓着尔康的辫子瞪着眼睛好奇的问道，尔康笑着摸了摸南儿的头，“差不多吧，和你紫薇姑姑一样，都是你皇阿玛的妹妹！”

小燕子和紫薇扑哧笑出声，永琪气的直接从尔康怀里抱过南儿，点了点她额头道，“别听你姑父瞎说。还珠格格是你额娘。”然而话音才落又有一道声音响起，知画碰巧也走过来，福身道“表哥早呀！”

南儿瞬间抬起头来，“和知画一样的妹妹吗？哼，那我不理阿玛了，是个妹妹你就喜欢！”

说着就从他怀里跳出来，拉着东儿又跑远了，留下永琪讪讪放下了手，没好气的看了知画一眼，忍了忍没说话，倒是小燕子笑眯眯的挽着永琪的胳膊，龙华略向下翻着露出脖颈上的点点红痕，她仿佛满不在意般望着知画的眼睛道“昨晚姑娘吹了那么久的风，今天还是这么的精神抖擞，神识清醒。那应该就能对本宫的话理解的清清楚楚，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碍眼！”

她咬了咬嘴唇，哽咽着才说了一句表哥，小燕子就不耐烦的摆摆手，“皇上就是皇上，表哥不表哥的酸里酸气的，我们家不兴这个。姑娘如果还不了解规矩体统，云飘，你去教教她！”

云飘点头称是，还没走近知画就连连摇头着告退，影子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雕栏画栋的尽头，小燕子还盯着不放，乐呵的永琪拍了拍她的手“别看了皇后，人都没影了！”

小燕子哼的一声甩开他的手，眨了眨眼睛道“那就听五哥的！”

“你！你怎么昨天才梨花带雨的痛哭流涕，今天又开始阴阳怪气。”又看了在一旁拼命忍笑的尔康，佯怒道“都怪你，好端端的又提什么姐姐妹妹的。”

小燕子却是狡黠一笑，“许你看上自己的妹妹，还不许别人说啦？我告诉你爱新觉罗·永琪，你这辈子呀只能看上我这一个妹妹！”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乾隆在新晋的夏妃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的走来，一抬头看见小燕子连连摇头道“孩子感情好朕开心，但你这皇后就是皇后，这这这，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我怕谁看见？陈知画吗？她有本事听墙根在那装柔弱没本事忍这个听我骂两句啊！”又上前挤走夏妃挽住他的胳膊道“皇阿玛，您可不能胳膊肘向外拐，我才是您的贴心小棉袄呢！”

乾隆笑呵呵的拍拍她的手，“你还贴心小棉袄呢，漏风漏的都快把朕冻死了！你看看你进宫以后，朕前前后后还不够疼你吗？”

她讨好的把头搁在乾隆肩膀上，撒娇道“是是是，可我觉得皇阿玛现在最疼那个陈知画！”

乾隆低头望着她亮盈盈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含笑的永琪，眼神闪了闪敛了笑意道“小燕子啊，你是真聪明！”

她则继续装傻，啊了一声晃了晃乾隆的胳膊，他终于又开怀大笑，搂着小燕子“当然最疼你了！你呀，女儿媳妇两份的疼，朕能不最疼你嘛！不过知画算起来的确是亲戚，你这个当嫂子的，可得替她寻一门亲事。”

紫薇和尔康互相对视一眼，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本来几人定于七月初九回京，然而杭州的雨水却突然一连几日不眠不休，西湖的水涨了又涨，只能又继续留在杭州行宫。不能出去舞刀弄枪的绵忆垂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小手百无聊赖的敲着桌子，嘟囔道“怎么一直下雨啊，都好几天了”

小燕子从屋里端着菜进来，看见他这幅颓废的样子没好气的用筷子打了下他手，还没来得及出声呵斥就看见永琪急匆匆的穿衣服准备出门，奇怪道“要吃饭的点了，下这么大雨，你又跑出去干什么？”

“我去看看西湖的堤坝，别再溃了堤”话音才落一道身影已经闪了出去，小桂子拿着把伞也追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嘱咐一句，绵忆已经从凳子上跳下来拿起蓑衣也化作一道影消失在了雨中，“额娘，我去保护阿玛！”

“你！”

小燕子摇了摇头坐了回来，看着一桌子的菜叹了口气，南儿跟住在紫薇家了一样的不回来，好不容易留住一个绵忆和舜华，现在还跑走了一个。

还是舜华好，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她哥萧剑实在是有福气，生的这么个钟灵毓秀的小姑娘。然而正要转身去屋里喊她吃饭，就看见她一溜烟儿的举着把伞跑出来，讨巧道“师父说下了雨许多人会受灾，我去寺里帮他们去。姑姑你在家好好听话，别乱跑呀”

说完也消失在雨幕里，这些年一向伶牙俐齿的小燕子今天一整句话都还没说出来，又气又恼的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自言自语道，都不吃，那我自己吃，都饿着吧，哼！

还没吃两下听见了脚步声，就知道这些小崽子们放心不下她，自得的放下筷子，抱着胳膊，佯怒道“还知道回来啊！我当你打算喝雨水顶饱呢！”

云飘才进门就被这么骂了一通顿觉有些奇怪，试探道“娘娘？不是您让我去厢房找账本吗？”

小燕子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胳膊，转身哭丧着脸道“云飘，他们都跑出去了，没一个人陪我吃饭”

云飘忍了忍笑，眼神微闪，这样的场面好像有些熟悉，当年还珠格格偷偷溜进景阳宫找五阿哥时也是这样，一张俏脸拧成一个“囧”字，大声和她抱怨着五阿哥的恶行。可又好哄的很，没一会又眉开眼笑，叉着腰冲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的五阿哥挥了挥手，昂首道“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本格格就原谅你了！”

景阳宫顿时笑作一团，风铃随着笑声晃，清脆又明亮，快活又肆意，就像那时候的日子一样。

也正像现在的日子一样。

“娘娘是自己也坐不住了吧？要我说，您心疼主子呢，就去堤坝上看看；心疼舜华姑娘呢，就去寺里瞧瞧；不过主子也好，姑娘也罢，定是都希望您安安稳稳的坐在屋里舒舒服服的睡觉才最好”云飘捡起她扔到地上的筷子，又捧了碗粥，莲子在热气腾腾的紫米中晶莹剔透，小燕子眼神一转，蹭的站了起来，“有了！云飘，开门开府，我们施粥去！”

云飘啊了一声愣在原地，看着小燕子风风火火的已经进了卧房去换衣服，认命的喊道“山青小顺子，收拾东西！”

西湖的堤坝的确有点危险，天仿佛漏了一般的一连几日的倾泻着雨水，水位不停的上涨，永琪急的跳上跳下的察看周围的地形，身后的一众官员在他身后担忧的左一句“皇上小心”右一句“万万不可”，扰得他心烦，小桂子还跟着影子似的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打着伞，气得他回头怒斥道“你跟着朕干什么？朕一个大男人，能被雨浇死不成？”又瞥了一眼身后站的齐齐整整的官员，“你们现在去庙里跪着诵经求神拜佛，让老天爷别下雨了，都比在这跟个木桩子似的杵着强！”

声音不怒自威，颀长的身材在昏昏沉沉的瓢泼大雨下更显高大，他负手而立，衣服被完全打湿的粘在身上也不显拖沓，单是眼神瞟过便让人觉得有些压迫，一众官员战战兢兢的也不顾地下的泥泞就齐齐跪了下去。

平日里总觉得这是个好脾气的温和王爷，日日跟在太上皇身后笑眯眯的。然而今日这堪称龙颜大怒的气势，才让人恍然想起，他也是一位富有四海的皇帝，是一位大刀阔斧改革、铁血手腕治国、镇静平定叛乱的皇帝。

永琪却被他们这幅样子整的更为火大，然而还没开口就看见一个小团子从不远处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奶声奶气的呼喊着什么在雨里还有些听不清，下一秒就已经冲进了他怀里，气喘吁吁道“阿玛，我也来！”

他看着他手里的蓑衣想笑，刚想让小桂子带他下去，就看见尔康急匆匆的跑过来，“那边河水溃堤，可是地方太小，我们根本就下不去，没法堵住啊”

“阿玛，我可以！”绵忆迅速的从他怀里探出头，小手举的老高。他眼神微闪，别开了绵忆满是期冀的目光，只朝溃堤的地方看去。

朝臣依旧跪着不敢言语，尔康的衣服湿漉漉的挂在身上，正眯着眼抹去脸上的雨水，不远处的工人围成圈的一俯一仰的填着沙，他痛苦的闭了闭眼，低头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拍了拍肩膀“跟着尔康姑父去吧，注意安全！”

绵忆喜滋滋的拼命点头就去拉尔康的手，尔康迟疑的看向永琪，众朝臣已经山呼不可，以头抢地。

“有何不可？爱新觉罗子孙，拱卫河山，保护子民，是生来的责任。列位臣工，若还记得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寄托着皇阿玛和朕的多少信任，黎民百姓的多少希望，就不要在这跪来跪去的！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把你们这一身的本领亮出来！”

说完，袖子一甩带出一圈水，也快步朝溃堤的方向走去，深一脚浅一脚的顶着大雨，指挥着前边的工作，声音散在风声中，影子遮在雨幕里。

为首的浙江巡抚被甩了一脸的水，一边抹着脸，一边冲看向他的众人冷言道“愣着干嘛？等着掉脑袋呢？”

众人拾柴火焰高，傍晚的时候虽然雨势未歇，但情况已经好了不少，永琪撑着锄头立在堤旁，看向不远处东倒西歪快要累趴下的众人，摇摇头冲尔康道“这些官啊，日子活色生香久了，倒连当初老祖宗打天下的本事都没了。怪不得天地会在杭州这么嚣张呢”但是吐槽归吐槽，也知道的确今日都出了力，正要唤过小桂子去拿点干粮，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推着小车走过来。

“小燕子！”

他慌张的放下锄头急匆匆的跑过去，路上好几次差点滑倒，跌跌撞撞的站到她面前时小燕子才堪堪转过身，瞧着他满脸的泥泞嗔怪道“多大的人了，还总说我照顾不好自己，瞧瞧你都弄成小花猫了”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拿出帕子要给他擦脸。

永琪嘿嘿一笑，拉下她的手，“这点算什么！这雨这么大，你不好好的在屋里逮着，出来再受了风寒”

“瞧你说的，‘微雨燕双飞’，大雨你就要我一个人‘单飞’了？”又招呼云飘过来，把一个食盒塞到他怀里，“你不吃，我儿子也要吃饭，诸位大臣也要吃饭。我的那句，‘气死事小，饿死事大’你难道忘了？”

永琪未免她念叨完这个再念叨一遍‘吃饭论’，连忙讨好道“记得记得，福晋的每一句话，臣都记得清清楚楚。”又替她正了正蓑衣，“所以人你也见了，就赶紧回去好好歇着吧，这太危险了”

小燕子才不理他这份担忧，绕了个圈往后退了两步，高声道“诸位叔叔伯伯哥哥们！今日大雨，大家都辛苦啦。皇阿玛和永琪拜托我和紫薇给大家准备了热粥和饭菜，大家可千万别客气，给我这个还珠格格一点面子呀！”说完还冲永琪眨了眨眼。

永琪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她额头，又瞧见众人根本不敢动，叹了口气道“大家今天不给还珠格格一分面子啊，怕是今后皇后是半分面子也不会给我了！”

话还没说完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块莲子酥，小燕子从他怀里夺过食盒，在他吃惊的目光下眨了眨眼，“看什么看，就这块是你的，其他都是我们绵忆的！”

永琪用力嚼着，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朝绵忆扑了过去，叹笑着摇摇头，转眸看向三三两两围坐着吃粥的大臣们。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培养的革命友谊，此刻倒也不分什么上级下级，朋党帮派了，都聊的十分火热，笑声阵阵。

他含笑看着这些，看着这些人和谐的谈古论今，坐而论道，看着这个这个他一直以来梦想的该有的朝臣的样子，清明和谐，大道为公。

转身去寻那边一大一小的身影。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重新照着这片古老的土地，撒向堤岸旁笑语盈盈的一家三口，化成一道相偎的影子，金黄的光圈环绕，宛如神坻。

也不知是谁，低声感叹了一句“怪不得，当初太上皇根本坐不稳那个位置，这一家人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