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梁上双燕常相见

几日后，杭州的天终于放晴，帝后沿京杭大运河北上回京，离杭前乾隆设宴于杭州苏堤畔，七月底的杭州暖意融融，黄昏的霞光撒向静谧的西湖水面，闪着金灿灿的光。

乾隆抱着南儿坐在太师椅上晃悠悠的钓鱼，东儿立在他身边时不时的说这话，绵忆和舜华并肩立在桂花树下低声交谈着，也不知谈到了什么，绵忆笑着飞上了树摘下一朵花，插在舜华的发髻上。小姑娘低头笑着扭着帕子，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脸颊……

永琪被一群人围着，尔康在旁边保驾护航，小燕子和紫薇并肩立在栏杆处望着不远处的欢声笑语，笑眯眯的拉着紫薇的手“你呀，别听永琪瞎说，我看着东儿这孩子不错，我们既是姐妹又是亲家，亲上加亲多好！你没听人家说过嘛，‘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紫薇好笑的望了她一眼，“我说你怎么赖在杭州待了这么多日子，日日听那茶馆里的话本子，上瘾了吧？”

小燕子嘿嘿笑着，“的确是挺有意思哈，怪不得韵果儿天天躲着我偷看，图朗和她说话她都不理”话才说完又看见紫薇脸色一僵，犹豫了下问道“图朗，还好吧？”

“好，也不好。虽说我们家孩子多热闹，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中原又不是他长大的地方，举目无亲的能不想你吗？那年东儿出生的时候永琪拿着尔康寄的信跑过来报喜，图朗懂事的不得了，属他最高兴。没两天中秋节赏月，几个孩子都围在一处乐呵，我找了一圈没看见他，结果一转身看见他一个人跪在树下向长生天祈祷，说，祝你和尔康和和美美，祝东儿弟弟平安喜乐。

多好的孩子啊，比绵忆那小皮猴不知道懂事多少倍，可我看着，总觉得心疼。”

紫薇红着眼眶用帕子拭了拭泪，哽咽道“我又何尝愿意呢。可是小燕子你知道吗，时光不是没有痕迹的，我们走过的每一段故事都成了烙印留在了看不见的地方。我娘忍辱负重的养我长大，不曾怨恨过任何人，可我做不到。我有时候真怨自己，策零以真心待我，可我却只能辜负了他的感情；图朗是我那三年中为数不多的慰藉，可我却不能养他长大，履行对他父母的承诺；尔康，尔康他更是我的命，可我，从和亲的那一刻这辈子都会欠他的了。”

“紫薇，你不欠任何人啊”

“怎么不欠？你知道尔康这些年怎么待我吗？他对我好，他满怀愧疚的对我好，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好像我随时又会离开似的。

小燕子，你知道吗，东儿出生的时候我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头发胡乱的贴在脸上，他当时那副样子啊，比我狼狈多了。

绑好的辫子凌乱的垂在肩上，眼睛红红的还能瞧得见泪痕，衣服被他拽的褶皱不堪，还湿了一大片，瞧见我没事，嘿嘿笑着跪坐在榻旁握着我的手，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对不起紫薇，你受苦了”

我笑着摇摇头，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心。大概是这几年真的太过艰难，眉头上的皱纹已经十分明显，我握住他的手，思忖道“尔康，你不要抱歉了好不好”

我们重逢的三年来，他总是这样。从前他爱说我爱你，如今他最爱说对不起。我为他做一顿饭不小心划伤手他要说对不起，我冬天洗衣服手有些红他要说对不起，我时而想起你想起图朗有些难过他要说对不起；小燕子你信吗，就连云雨之时我有时喊了一句疼，他也要停下来说对不起。今时今日我们的儿子出生，他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对不起。

我知道，他仍然在为当年的事情而感到愧疚。为当年我一个人前往漠北，为我一个人在草原上孤独的三年时间，为我们之间蹉跎的岁月而感到抱歉，甚至他在为当年逼了策零自杀而感到抱歉。可明明这都不怪他。

这几年，他为了让我开心让我远离那些痛苦的过去的纷纷扰扰陪我一直留在大理，可他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父母在京城，他曾经是皇上的御前侍卫，是那座宫城内最明媚风光的少年郎，而不是大理的一位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我不在乎穷苦，不在乎生活的平淡，我只是，心疼他也有满腔的抱负也有万丈的豪情也有无穷的理想，却都因为我而停留在了梦里，都是因为我。

小燕子，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最开心吗？永琪寄信的时候，他拿着信一路小跑的进了家门，大声告诉我说，紫薇，紫薇，你快来看，永琪他真的做到了！

那时候他的眼睛亮着光，就像我第一次见他的那样。”

小燕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群散去，永琪和尔康立于西湖亭上，一人着白，一人着蓝，月白色的身影负手而立，宝蓝色正挥臂指点江山，许是聊到了兴起处，永琪拍了拍尔康的肩膀，两人对视了一眼，朗声大笑着。

小燕子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她没成为永琪路上的那颗绊脚石。还好还好，她始终站在他身旁，哪怕舍弃了些许自由，可都是值得的。

“紫薇，回京吧。永琪总说，‘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京城有痛苦的过往，可也有我们轰轰烈烈策马奔腾的好年华。”

紫薇笑了笑，却也摇头，“我想过呀，可是我以什么身份回去呢？明珠格格？准噶尔前大汗正妃？还是谁？”

小燕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叉着腰，“你管他们呢，那些人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一朝天子一朝臣，永琪到时候帮你好好安排个身份，谁敢说那么多废话！你放心好啦。”又撞了下她肩膀“就算你好哥哥不帮，你放心，有我这个刁蛮皇后在，没人敢欺负你和你们家尔康！”

紫薇破涕而笑，紧紧搂住小燕子，“小燕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遇见你，真的是三生有幸。”

她笑眯眯的拍着她的背“我是你姐姐嘛。”又见她哭得伤心故意打趣道“要真记得我的好，哪天真要有什么万不得己，你别像梦里那样站在陈知画那一边劝人就行！”

紫薇气的打了她一下，“都说了那不是我！”

小燕子转了个圈儿躲开，一边笑着一边往河堤上跑，倒退着直接撞在了永琪怀里，诶呦一声听见他嗔怪道“你这是梦还没做够？掉池子里不行，这次直接想掉西湖啦？”

小燕子一脚踩在他鞋上，气呼呼的甩开袖子走人，紫薇笑眯眯的走上前去，揶揄道“怎么十几年了，你们俩还是一会吵一会就和好呀？”永琪无奈的笑道“她就这个性子，风风火火的。”

和乾隆一起走过来的越国夫人差点被小燕子碰倒，扶着婢女冷了脸色阴阳怪气道“永琪你莫说姑姑托大，你这媳妇儿也忒无法无天了！”

永琪瞪了她一眼，也不在乎什么亲戚脸面了，没好气道“杭州又不产盐，越国夫人怎么这么闲？朕的皇后朕愿意宠着，老佛爷在世时都满意的不行，你要不信你去问问她老人家？”

“你！”越国夫人气的脸红脖子粗，又转身向乾隆哭诉道“哥哥！”，然而乾隆好像没听见般抱着南儿悠悠的晃着，小丫头转过身吐了吐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小燕子其实也没真的生气，摇着扇子看着风景慢悠悠的逛着西湖，不知怎么就走到如嫣的宫室，屋里一众宫嫔正低头搓着麻将，噼里啪啦碰的声音让小燕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坐在正中央才胡了一局的如嫣一抬头，笑着起了身。

“皇后娘娘吉祥！”

行礼声四起，小燕子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这群与她年龄差不多的太嫔们俯身行礼，忙摆手道“诸位娘娘多礼了，我与如嫣说两句话。”

众人纷纷散去，如嫣把桌上的瓜果往前一推，轻摇着团扇道“不错呀，咱们皇后娘娘果然有几分样子。我当你没见过这么多后宫女人呢！”

她也不客气，拿起橘子便开始剥，一边吃一边笑“怎么没见过，那些个福晋命妇见天儿的带女儿进宫，逢年过节的左一句娘娘，右一句皇后的念叨得我耳朵疼。再说了，这叫什么人多，从前皇阿玛在宫里时，那才真是三千佳丽呢！”

她一说完又懊恼自己说话没过脑子，尴尬的笑了笑，“如嫣，我，唉算了，反正皇阿玛多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满不在乎的点点头，“从我嫁给他的那天就知道。”察觉到小燕子想说话，打断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想问我后不后悔是吗？觉得我嫁给一个就是图我色的老男人，从前在宫里见不得父母，如今出了宫又背井离乡连个姐姐都见不到了，这一辈子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多孤独是不是？”

“如嫣！”

“长姐！只要你稳稳的坐着皇后的位置，只要西林家长盛不衰，只要，只要阿玛额娘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就永远都不会后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才算不辜负上天所赐的年华岁月。每个人也都有自己对于幸福的定义，所求皆如愿便是最好。

那么长姐，你求的是一个一心人，而我求的，是西林家世世代代记住我，一个姑娘，也能振兴家族。只是他们也许记住的是你吧，治平皇帝的皇后，六宫中的唯一。”

小燕子闻言愣着许久没说话，如嫣绕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道“我是羡慕，不是嫉妒。小燕子，不管你信不信，这世上应该没什么姑娘是不羡慕你的。可我也知道，这几年，你一点都不容易。”

小燕子咬着唇不说话，只是摇头，又听见她道“往后会更不容易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段时间少多了，皇上才登基那会，那折子跟腊月的雪花似的天天往这行宫飘，太上皇年龄大了耳根子软，不一定对皇上有多满意，对于四阿哥和八阿哥的怨也随着嘉妃自尽这么些年少了许多。人老了，总爱念旧情。你们此次回宫，只怕是风雨依旧！你是皇后也是他妻子，劝劝他，何必这么争锋，坐稳位置才是正道。”

她好像沉思了许久，默默的松开了如嫣握着她的手，抬眸笑眯眯道“我相信他，如嫣，我的永琪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日子过得好，我便陪他并看天下和乐；日子过得不好，我便陪他江湖烟雨随波肆意。我不会干涉他的任何决定，只会站在他身边。”

说完，她起身离开，走到宫门口时又回头笑道“至于西林家，只要西林子孙尽忠职守，德行良善，永琪自会保咱们家富贵荣华；若是自己干了那些肮脏事，我第一个大义灭亲！”

如嫣愣在原地，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永琪迎了上来，追了两步轻声低哄着她；肩膀不轻不重的被打了两下，苦着一张脸诶呦一声，在小燕子转过来时一把搂住朗声笑着并肩走远，她亲昵的挽着他的臂膀，穗子随着她扭头的动作而轻晃着，就好像那年在御花园初见时那般。

那是乾隆二十五年春，为庆皇后生辰，乾隆特意在御花园开了千秋宴，京城的命妇格格皆被邀请进宫，因着鄂家无嫡女，她便跟着鄂夫人进了宫。

御花园热闹极了，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微风轻拂着才绽放的花朵，那些如玉的女儿们也像这些花一样尽情绽放着风姿，花枝招展万紫千红下，她却偏偏只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一对璧人。

一身红色的旗装将粉嫩的桃花衬得失了几分颜色，眉眼含春，又比那一丛丛桃花还要让人觉得甜丝丝的，立在一旁的佟佳格格低声道“那边站的是应该就是还珠格格吧？怪不得嫁进宫里成了五福晋，长得真好看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千古名篇就是千古名篇，这样好的词才配的上这样甜蜜的新婚燕尔小夫妻。

一晃竟然十年过去了，她不再是那个满怀着憧憬与情思的小姑娘，小燕子的身边依然还站着他。

八月初一，帝后终于回到了阔别一个多月的京城。永琪特意不让人声张，要看看他的儿子和女儿这家究竟当的怎么样。

然而还没进景阳宫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啪的一声，“公公好眼力，中秋的阵仗往年也是如此吗？崇庆皇太后当年问的时候，我皇额娘问的时候，你也要这样回吗？偏偏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告诉你，本公主不吃这一套！”

“内务府缺银子？你自己看看你列的这些，哪一个不是花钱又没用的？皇阿玛和皇额娘要节俭不是要寒酸，要彰显皇家风范也不是要你把那么一堆红的绿的都给我呈上来！

我可不是旁的那些好说话的娘娘，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斗米贵的公主格格，你的这些账这些字，一个个我都清楚的很！”

小燕子没忍住笑出了声，韵果儿已经朗声问道“谁？景阳宫这么没规矩吗？”

“长公主说的对，南儿这就去领罚！”

南儿从永琪怀里跳下来咯咯的笑着，韵果儿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道“南儿你这胡闹性子，惯爱开你姐姐玩笑！”

南儿笑嘻嘻的拉着姐姐的裙子，小手晃呀晃的讨巧，韵果儿捏捏她的脸蛋回了神，福身道“敏意给皇阿玛皇额娘请安，阿玛额娘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要韵果儿了呢！”

小燕子感慨的抚着女儿的发髻，心疼道“怎么会呢，我真是白天想，夜里哭，做梦都想回京都。额娘的好女儿，怎么瘦了这么多！”眼见说着就要哭，永琪忙哄道“好了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特意不让人通传，不然也看不见咱们敏意长公主这样的气势不是。”

“阿玛！”

“夸你呢！长公主嘛，将来准葛尔，将来准是个不输你额娘的泼辣姑娘！”

“爱新觉罗·永琪，你又指桑骂槐！”

“敏意我给你说，你阿玛这年龄越大，越学那些油嘴滑舌的！”

一屋子人笑作一团，南儿在韵果儿怀里探出头来，“姐姐，额娘骗人，她那天还掉湖里呢，醒来就和阿玛搂搂抱抱的，还”

“南儿！”

绵忆才进来就听见这句，和韵果儿对视一眼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和你姐姐小的时候，那阿玛额娘搂搂抱抱不是常事吗？两人站一块，就没有松开手过！是吧，姐姐？”

韵果儿脸一红，一抬眼就看到站在绵忆身后的图朗，半羞半笑的又低下了头，转身要进屋里去给阿玛额娘端茶。

南儿眼睛一转，看了眼院子里的秋千，拉住韵果儿道“我新学了首诗，背给你们听：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永琪和小燕子还尚能坚持，龙井和绵忆都憋不住笑出了声，韵果儿羞得跺了跺脚，忿忿道“哼，笑吧，笑吧。让你们高兴点也算是我积德了！”

永琪和小燕子这下也憋不住笑，一家人笑作一团，山青从门口探出头来，“皇上娘娘，咱们上菜不？”

“上上上！山青，我都快想死你做的菜啦！”

“山青姑姑，我想吃杏仁糕！”

“我要喝酿蜜茶！”

“好好好！云飘你去帮着山青一起，小桂子小顺子，去学士府，就说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了，一起来景阳宫吃顿饭！”话音才落又看了绵忆一眼，“罢了罢了，绵忆，你去吧，顺便把舜华也带来”

“是，儿臣遵旨！”

夕阳正好的时候紫薇姗姗来迟，小燕子走过来看了眼她脸色道“尔康怎么不过来，不给我这个皇后面子呀？”

“他哪敢呢！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会就来了。更何况，我也想自己逛逛这座宫城。从乾隆二十七年离开，一晃，八九年都过去了。刚刚要不是小桂子引着，我估计还真得迷路。刚刚来的时候还路过漱芳斋，从外边瞧着是一点都没变”

永琪正好走过来，笑眯眯道“那如何能变，你这个姐姐呀，一天恨不得视察三次她那宝贝漱芳斋，有一次宫宴上我喝多了，她二话不说跑漱芳斋睡去了，我一个皇帝啊，在她门口站了一夜才敲开她的门。她才不舍得让漱芳斋变呢！”

小燕子掐了他一下赶他去端菜，又拉着紫薇看她的菜园子，招呼着几个孩子排排站的打着招呼，又把图朗推到她面前，小声说道“趁着尔康不在，赶紧看看孩子。”

说完，又跑到厨房帮着山青忙活去了。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景阳宫的院子里已经摆满了整整一桌，永琪帮着小燕子在挂红绸，紫薇坐在凳子上哄着南儿聊天，外边一阵笑声响起，小燕子头也不回道“福尔康，你敢让本宫等，该当何罪呀！”

尔康不疾不徐的微笑着拱手道“臣罪该万死，愿意将功折罪，还请娘娘看看，这功够不够大呀？”

说着，身后一男一女笑着走了过来，小燕子惊喜的张着嘴，咿呀了半天也没说出句什么，身子一晃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也顾不上什么土什么泥，直接就朝着两人跑去。

“哥，晴儿！”

萧剑笑着拦住她，晴儿与她相拥着红了眼眶，连连应着她的疑问，“是永琪递的信。老佛爷养我长大，我也该回来磕个头。”

“当初让紫薇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你和我哥也回京多好。偏偏永琪拦着我，原来想在这邀功呢！”

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的永琪连忙拱了拱手，晴儿拉住她要挥上去的拳头，小声的避开了人，“永琪思虑的全面。我与尔康到底是有过夫妻的名分，最好还是不在宫里同时出现。只是啊，你哥想你，我也想你们。便想着放纵一次又如何，反正不是有你这个皇后撑腰嘛！”

小燕子嘿嘿一笑，“那当然，本皇后保你平安！”

永琪连忙揽过她，指着那边已经挂好的最后一根红绸，笑着招呼道“人齐了，咱们开始吧！”

于是几个人将桌子围得满满当当，清冽的酒香溢满了整个院子，小燕子兴冲冲的最先举起杯，“来来来，敬我们兜兜转转，终于团圆”

永琪也跟着举起杯，“敬你们江湖悠远，归家和乐”

紫薇和尔康对视一眼，“敬帝后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萧剑握着晴儿的手，“敬皇上天下承平，百姓安宁”

永琪被他这句惊的说不出话来，小燕子笑嘻嘻的碰了碰他的杯子，和众人异口同声道“永琪，敬你的努力，敬你的担当，敬你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同梦。”

永琪红着眼眶温和的笑着，抿了抿嘴昂头一口饮下，哽咽着想开口最后又停下，敲了敲桌子道“快动筷子吧，一会凉了！”

众人笑着附和着，小燕子吃的最快直接呛到，永琪一边拍背一边喂茶，紫薇和尔康互相夹着菜，萧剑正低头剥着螃蟹，笑嘻嘻的喂了晴儿一签蟹肉，韵果儿抱着南儿剥葡萄，东儿正拉着图朗问草原的景色，舜华和绵忆低声聊着天……

酒过三巡，小燕子斜靠在永琪肩头手舞足蹈的讲这些年的过往，紫薇握着尔康的手点头轻笑着附和，晴儿和萧剑立在漫天的红绸下看星星，韵果儿悠悠的晃着秋千上笑喊着让图朗再推高些，东儿在给南儿磨墨，舜华昂着头看绵忆在月色下舞剑。

晴儿突然笑着回头，“这场面好像似曾相识。小燕子，有一年景阳宫也这么热闹过一次吧？”

“有，那是乾隆二十五年吧？韵果儿还在我肚子里呢，一晃她都这么大了。”

“那时候还不认识我哥，雨落也还在。皇阿玛、老佛爷、皇后娘娘都在，那些小阿哥小格格整天跑来跑去的，宫里热闹的不像样子。”

紫薇想着这十年又心酸又甜蜜的过往，眼角有些湿润，一开口就带了哭音“真快啊，竟然十年过去了。”

“是啊，竟然十年过去了，我进宫竟然也十年了。”

一年的格格，三年的福晋，三年的王妃又三年的皇后，竟然真的十年了。从前在宫外的时候觉得时光漫长，东家闯西家荡的跌跌撞撞活了十八年，可从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心里有了永琪，身边有了朋友，膝下有了一个个的孩子，倒真是觉得时间溜走的真快。

她低着头感叹，永琪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半是感叹半是愧疚的唤了声‘小燕子’，她才回过神来，瞥见他又皱起的眉头，笑眯眯的搂住他的脖子，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场，随心的踮起脚尖闭着眼轻吻着他额头，悄声道“可是永琪，我一点都不后悔。这十年，我心碎过也痛苦过，可从来没有后悔过。相反，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很开心。”

永琪感动的望着她在月光下亮盈盈的眸子，与她额头贴着额头笑眯眯的对视着。晴儿深感于这氛围的伤感，也有点愧疚自己提起了这一档子事，笑着转移了话题，“我记得那年我进来的时候，你们正挂红绸呢，当初是为了韵果儿祈福，咱们的小公主果然是聪明伶俐，可见上天是听见了的；那十年后，咱们也为自己许个愿吧。”

话音才落，小燕子就兴冲冲的从永琪怀里探出头来“我觉得这愿望灵得很呐！永琪，你快点拿笔墨来！”

相比于这两人的咋呼和磨蹭，康薇和萧晴要安静也要麻利的多，永燕还在争执要写什么，人家那两对已经把红笺挂了上去，此时都笑着凑过来看被一团又一团的纸围着的两人。

永琪正低头把着小燕子的手，浓黑的墨在殷红的纸笺上晕出一个又一个鲜活跳动的字，让人不由自主的读出了声。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写到最后一笔时小燕子抬眸望着永琪的眼，一字一顿道“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指尖温热，手掌温暖，身后的情郎，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