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封丹诏未为真

二月才开了春，选秀之事便紧锣密鼓的张罗开来，二妃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延禧宫和永和宫是日日门庭若市，在慈宁宫请个安都不知道是明枪暗箭来往多少次。小燕子每次就是捧着碗奶酪看戏，回去还要绘声绘色给永琪讲。一会说那嘉妃打扮的跟卖金子似的，满头的金翠她也不嫌累；一会说令妃娘娘原来还有这泼辣性子，骂起人来可是一点不输嘉妃。不过倒也有好处，两妃把权力握得死死的，既不想给她，也无心教她，她落得清闲，只每天去宫里点个卯，便在殿外等着永琪下朝。夫妻俩一齐出宫路上买串糖葫芦或者烧卖什么的，再满满足足的回府看孩子去。

谁知今日进宫，西华门却被堵的严严实实。小燕子好不容易才进去，就看见一个个身着各色旗装的妙龄女子三三两两的站着，或是聊天，或是互相打量。虽然声音都不大，但一群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西华门也是热闹非凡，恰巧今日天气好的不行，骄阳配佳人，别有一番风情。

小燕子下了马车，好奇的在人群里穿梭着。云飘看出了小燕子的不解，解释道“看来两位贵妃的速度还真是快，才三月份，复选就快开始了。”小燕子点了点头，当初听说她得了这项差事，如嫣便来嘱咐过她，说是清廷选秀，内务府先初选，再由宫内贵人复选，帝后最后决定定谁的位份，又赐居哪个宫室。现在看来，是内务府的初选已经结束，今儿个该就是嘉妃和令妃的复选了。想到这，又要急匆匆的往储秀宫赶。

“放肆，你是哪家的秀女，这么不长眼”一声凌厉的尖叫从不远处传来，众人都禀气看去，桃树下有两人站着，一位着山红色怒气满满的站着，一位垂手立于一边低着头，似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云飘努力想把小燕子拉走赶紧去请安，却又实在拗不过福晋这个爱看热闹的性子，只能用力拉着轻声道“秀女们有点矛盾太正常了，福晋想看热闹在这里看看就是了，千万不要去掺合”小燕子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却还是瞪大了双眼瞧着。

垂手的小姑娘低声说着什么也听不清，小燕子更加着急，眼看着那位的手便要打下来，便再也忍不住的冲了上去。

那姑娘自幼养于深闺，被小燕子这练过武的人握着自然是承受不住。小燕子今日的衣服颇为素净，暗花纹绣着只燕子，又只是简单梳了发髻，看不出太多身份。便更加的有底气，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拦着我？”杏眼圆瞪，看起来眼睛也不比小燕子小多少。

“我是谁不重要，都是秀女，你随意打人我路见不平就要拦着”刚刚离得太远看不清，如今看一眼才明白缘由。这秀女瞧着约有十六七岁，一身山红色旗装，不同于一般满族女子的长袍，竟是宫里才能见到的上衣下裙，眼瞧着该是位家里品级不低的格格，面额饱满，一双丹凤眼微微一挑便是一幅娇纵的样子，想来平日里是千宠万宠长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立在一旁的秀女一身藕荷色旗装，头发简单挽成了一个两把头，只点缀着些翠金的首饰，价格不菲但却一点也不艳丽，容貌比起刚才那位不知胜过几分，清丽秀雅，端庄大方，是个十足的美人。此时似是有些被吓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她弄脏了我的衣服，我这可是老佛爷赏给我额娘的，她赔又赔不起，还不许我讨个公道？皇家大内不是最讲规矩的吗”又冷脸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姑娘，冷笑道“也罢，便给妹妹一个面子。不过她赔不了的你便赔好了，旁得我也看不上”说着又细细打量着小燕子，眼前一亮叫嚣道“你这一身也没什么名贵的，就这个步摇吧，还算配得上我富察格格的身份”

小燕子这才明白过来她的身份，原来是孝贤皇后的母家，应该是刚随傅恒将军从边疆回来，她还从未见过。骄纵是骄纵了些，但也是个天真的性情。又看了眼旁边立着的不卑不亢的姑娘，笑着拔下了步摇，却并不给这位富察格格，一转身，拉过藕荷色秀女的手，“我总觉得像见过你似的。不过相见即是缘分，这个步摇便送给你啦，愿你心想事成”说着，直接插到了她头上，镂金的步摇铃铃铛铛更显高贵，小燕子满意的笑着点点头。

富察格格见她这般行为，更是生气，刚要拉过她的衣服，便看见内务府总管气喘吁吁的捧着盘子跑过来，“五福晋您怎么来了，老奴眼拙，现在才看到，您别怪罪”

小燕子眨着大大的眼睛笑着摆手“不会不会”又从他盘子里取出一枝花，一块金钿子，交给了这位富察格格“脏了衣服便赔衣服。一会我会让人把衣服送到府上。富察格格，你可以回家了。”

一席话说完，几人都愣在当场，小燕子又朗声道“老佛爷要我协助二位贵妃娘娘处理选秀事宜，那这点主我还是做得的。秦公公，好好的把富察格格送回府。”又转身瞧了那位藕荷色的秀女一眼，施施然带着云飘走了。

没走几步，云飘就已经拉过小燕子的手，连连赞道“福晋，您今天可真是太有范儿了！我还以为您不会摆架子呢”

小燕子也笑，一努嘴学着永琪的样子，沉声道“呵，老虎不发威，以为本福晋是病猫嘛！”自己又忍不住扑哧一笑，“我这叫近什么黑来着。反正啊，是永琪教的！”

“是是是！五阿哥也的确是越来越像您了。平日里也会和咱们开玩笑了，我看啊五阿哥近朱者赤，您是近墨者黑！”说完又高举双手躲到树后无辜的眨着眼睛“福晋，我这次可是夸您呀！”

小燕子嘴上啐她一口，说她是没大没小。却也还是亲昵的挽过她的手“云飘，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不让她进宫吗？”

云飘摇摇头，“福晋从来不是个记仇的人。您是看那位富察格格太过骄纵与天真，不适合皇宫吧”

是啊，这样千娇百宠长大的姑娘，若是嫁到平常人家，夫家要看着富察家族的面子也能容忍，可是要嫁到皇家，只怕又是会在双十年华就成为深宫中的又一缕香魂。

瞧见小燕子因心事被猜中而有几分惆怅，忙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福晋这一身也太素净了些。先去景阳宫换身衣服，别误了选秀”小燕子点点头，今日的事也更让她理解了宫里森严的等级。权力，能害人亦能救人。

小燕子梳妆好到的时候，两位贵妃都忙的脚不沾地，令妃忙着听今日的流程，嘉妃忙着看今日秀女的家世背景，心里早有了一番盘算。看见小燕子来，酸酸到“五福晋可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小燕子呼了口气，别过脸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内务府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便已有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孩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走上来，嘉妃和令妃一边听着她们上前请安一边微笑，小燕子只觉得无聊。这些人的名字又长又难念，再加上他们父兄那一连串的官职，让人连欣赏美人的心情也没了，好在是天没有很热，不然她一定迷迷糊糊会周公去了。再看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二妃，神采奕奕又笑语盈盈，小燕子暗自和云飘吐槽“她们都不累吗？”

云飘也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正过着当皇后的瘾呢，怎么会累”小燕子听见不禁吐了吐舌头，“又不是当皇帝，一个皇后有什么可抢的。你看皇额娘，她还不够惨吗？”

云飘刚想窃窃私语再说些什么，嘉妃一个眼刀刮过来，两人连忙噤了声，小燕子清清嗓子拍拍衣服又挺直了背，令妃瞧见了也笑“小燕子，老佛爷说的对，长嫂如母。你也多替你那些弟弟们看着些。哪家的姑娘合适便指给谁。”

小燕子点点头，心里却在吐槽，娶媳妇是人家的事情，咱们三个在这替他们张罗个什么，难不成我看上的那些贝子贝勒就喜欢了？不满归不满，也只好打起精神。瞧着这个完颜格格娇憨可爱，想来和亲王府的那个最爱玩的世子会喜欢；又看着这个佟佳格格知书达礼，看起来和礼郡王府家的小儿子一样的学究，应该是一桩美满的姻缘。东东西西拉扯了半天，令妃满意的点点头，“皇上说得果然没错，小燕子的确是有几分长嫂的风范。”小燕子嘿嘿一笑，不就是做媒拉郎吗，当年在大杂院，李婆婆可是最爱这差事了。

“诶，这个步摇不是小燕子的吗？”

小燕子抬头，果然是上午见的那位姑娘立于堂下，正屈身行礼。抬眸间两人四目相对，小燕子微笑着点点头，“这支步摇果然很衬你”

令妃瞧见了有几分奇怪，嘉妃已经冷笑道“五福晋果然是好眼光。左都御史观保的女儿，果然是配五阿哥。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把人送进景阳宫了吗？”

小燕子一愣，什么史什么保的女儿，她一头雾水的看向嘉妃“娘娘说得我不明白，这和我景阳宫有什么关系？还有，她是谁的女儿？”

话音刚落，那秀女已经再次屈身行礼，“回五福晋，臣女是索绰罗·晚宜，家父左都御史索绰罗观保”又要再向嘉妃令妃行礼，嘉妃忙抬手“不敢当，晚宜格格如今已经是景阳宫的人了，将来便是荣亲王的福晋，本宫可不敢当这个礼。”

内务府的太监极有眼力见，马上就要抬笔写，又朗声道“左都御史观保之女晚宜，留牌子，赐婚皇—”

“闭嘴！谁说她是我景阳宫的人？”小燕子才反应过来，一把夺过那太监的笔，拧眉问道“嘉妃娘娘是不是管的太多了些。景阳宫这么容易进人的吗？”

“放肆！本宫是贵妃，由得你这样说话！这选秀的差事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愿意让景阳宫进人；这步摇是你给的，不就说明你认可人家晚宜格格。到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本宫奉劝你一句，儿子都生了就不要再霸占着五阿哥不放手，不然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那是我和永琪的事情，就不劳嘉妃娘娘费心了！我不比娘娘宽宏大量，能笑着给自己的丈夫纳别的女子。规矩可以学，伤害可以忍，但你要我眼睁睁笑盈盈的答应给永琪纳妾，这辈子我小燕子都做不到。”

嘉妃也是大怒，“小燕子！这是储秀宫，这是选秀！你这样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哪有半点皇家福晋的风范，不如休了算了！”

小燕子怒极反笑，“嘉妃娘娘好大的口气，欺负我小燕子书读的少不成？要休妻，永琪有这个权力、皇阿玛、老佛爷、皇后娘娘都有这个权力，怎么，嘉妃娘娘是想找这些人求着休弃我吗？再不成，您去问问愉妃娘娘同意不同意？”

云飘被她说得想笑，又忙忍住，赶紧跟着小燕子往外走。晚宜就赶忙屈身行礼，小燕子摆摆手，又看向她眸子里盈盈的泪光，叹口气道“索姑娘，我送你步摇，是觉得你这样好的姑娘值得一个真心爱你、尊重你的人。”说罢，又疾步出了储秀宫的大门。

嘉妃看着她潇洒的背影气的连连咳嗽，斜着眼看向令妃“她这般没规矩，令妹妹一点都不气？比作格格时更嚣张了！”

令妃也瞧着她的背影，眸中是说不清的惆怅与羡慕“嘉姐姐，她说得不对吗？哪有像我们这样的，还能笑着给自己的丈夫纳妾娶妻。”

嘉妃一下子歇了火，也喃喃道，我何尝不痛、我何尝愿意，可上一个像她这样的人，现在还在静心苑住着呢。

令妃面上一惊，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微微用帕子拭了拭泪，又端起笑容开始招呼下一个秀女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