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第二日，阿里和卓便进了京，场面比当初巴勒奔不知大了多少，满车满匣的东西排着长长的队，外加那些奇装异服的异族人，赚足了京城人的眼球。难怪后来柳青说，“你们是没见那天的场面，整个大栅栏，围得是水泄不通。我看着尔康都替他发愁”

不过在内宫的永琪和小燕子却并不知道这些。永琪作为礼部的负责人，亲迎阿里和卓于正阳门外，一身亲王团纹吉服趁得他贵气威严，也愈发的俊朗，阿里和卓走近一看，便直接行了大礼。永琪赶忙搀他起来“和卓客气了，永琪不敢当”。阿里和卓这才看清眼前人，竟是两年前亲征新疆的宁安将军。

当时觉得一看便是个文弱书生，说起话来之乎者也，不过是想捞个军功的纨绔子弟，绣花枕头的功夫不足为惧，没想到却识破了他的诡计，以一出反间计不费多少兵卒便取得了胜利，他才开始重视此人起来。那时也有交流，也与在朝中的内奸打听过，皆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今日一见，人到还是那个人，只是感觉却大不相同。温和却又有着让人想要臣服的霸气。

瞧见阿里和卓不说话，永琪又道“皇阿玛在神武门等着，特派永琪前来接风。和卓，请”他依旧守礼节的保持着请的姿势，却没有多少谦卑的感觉，更多的像是客气。瞧见和卓点头，翻身利落的上马，马鸣嘶吼，叫他总觉得，自己不像是前来主动朝拜，像是做了谁的阶下囚被押解进京。转身看一眼端坐在轿中面纱覆着的姑娘，长叹一口气，又有什么区别呢。

乾隆携着太后与一众后妃均在神武门等着，小燕子作为亲王福晋，与晴儿一左一右陪着太后，嘉妃冷哼一句，暗自嘀咕道，真当自己是皇后呢。

众人暗潮汹涌，永琪已经下了马，行礼后也站在了乾隆身边。阿里和卓等人皆行新疆大礼，小燕子这才看见，原来还有位戴着面纱的姑娘，没忍住惊讶道“还真有位公主要来选丈夫？”

声音不大，但站她周围的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嘉妃凌厉道“还珠格格声音小点，可别在回疆公主旁丢了咱们大清公主的面子”。小燕子撇撇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那姑娘给迷了眼。

虽是面纱覆着，看不清五官，单一双丹凤眼露着，眸中含露，三分胆怯，七分无奈，我见犹怜，又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细细嗅去，空气中似还弥漫这几缕香气，不似平常女子惯用的熏香，倒有几分花香。

乾隆朗声大笑，称阿里和卓远道而来真是辛苦。又是赏赐又是褒奖的说了一大通话，约有小半个时辰，才缓缓向宫内走去。乾隆和阿里合卓走在前边，永琪等人紧跟在其后，时不时也会交谈两句，趁众人不注意之时，便会后头瞧一眼小燕子，两人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走走停停到了存雅堂。

永琪说的不错，阿里和卓带来了好几马车的哈密瓜和葡萄，颗颗饱满的紫色精灵挂着水珠躺在玉盘上，更显晶莹剔透，小燕子咽了咽口水，刚刚的疲惫一扫而空，只盼着赶紧落座开席。

永琪早就瞧见了爱妻迫不及待小馋猫的样子，又觉可爱心下按捺不住思念，便瞧着场上也无事，坐去了正席上。老佛爷瞧见永琪回来，便催促着她赶紧也坐过去，免得人在身边站着，眼睛不知道要飘到哪里去。她吐吐舌头，又哄了两句好话，急匆匆过去寻他。

刚坐定，便瞧着场上的戏开始了。

曲目是惯常老佛爷和乾隆爱看的那几出，小燕子进宫这几年早看的厌烦，便和永琪吃的不亦乐乎。永琪一边替她剥葡萄，一边还要惦记着怕她脏了衣服，看到她吃的高兴既满足，又怕她贪吃着凉晚上闹肚子。一个抢一个拦，画面倒是比场上还好看，难怪格格嫔妃们后来索性不看台上，要看台下这一出真真切切的小夫妻乐趣。

忽的阵阵香气袭来，几只蝴蝶从远方翩然而至，永琪剥葡萄的手一顿，小燕子微张着嘴，瞧见一白衣女子从天边缓缓落下，头饰随着轻柔的动作起伏盘旋，五彩的蝴蝶也随着节拍翩然起舞，勾勒出曼妙的舞姿。座下赞叹声连连，永琪若有所思的瞧着，又低头继续剥了颗葡萄放到小燕子嘴里，笑道“舞蹈好看，还是葡萄好吃？”

眼前一幅绝世美人舞，耳畔是清润的嗓音，口中是清爽甘甜的葡萄，小燕子一时觉得自己大约是在仙境，愣了下才道“这就是仙女下凡吗？”

看着爱妻痴迷的模样，永琪觉得自有几分可爱。又凝视了下台上仍在跳舞的人“她不是仙女，是回疆的公主。也是回族人心中的圣女。我在新疆时便听人说过，公主出生时天降异象，香气袭人，蝴蝶绕着闺房流连不去。当初打仗时，本来他们都要放弃抵抗，结果主将一句‘为公主而战’，各个便神勇无比。”

刚说完，便看见小顺子跑过来，说是那边有点事要王爷去一趟，小燕子摆摆手，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舞蹈，一边挪去了老佛爷身旁。

舞蹈已从轻缓变为明快，一连数个回旋舞，蝴蝶绕着裙边开出花来，她稳稳的停在正中央。虽是背对着，但若削葱根的手指上各停着一只蝴蝶，又有几只蝴蝶衔着面纱，仅是背影就已让人如痴如醉。她又一回旋，蝴蝶随之而飞舞，轻柔的面纱飘飘然的落到地上，像蒲公英般唯美而倔强。只抬眸望了一眼，便又低头行回礼。

众人久久无言，乾隆似是看痴了，阿里和卓起身到她身边“皇上，小女名含香，是我们回疆的珍宝，臣愿把小女献给皇上，以表诚意，贺万年和平”

一席话说完，乾隆已开怀大笑，主动举杯相邀，众妃的脸色各异，老佛爷倒显得很平静，她这个儿子的性子她早就明白，从见到这位公主的第一刻起，便清楚了今日的结果。

唯有小燕子嘟嘟囔囔的“没想到这位公主胃口大的很，要嫁给皇阿玛”。老佛爷好笑的看她一眼，“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今日她若要嫁永琪，你还能这么平静？”这一年里，她对两个人的感情早看的清清楚楚，平日里温顺的跟只猫似的永琪都不能同意，更何况被刺激的已经漏出獠牙的狐狸，自是不可能再同意的了。小燕子也长大了懂事了很多，不若便送个顺手人情。

这边大家窃窃私语着，那边乾隆早已亲自下席搀起了含香。一靠近才觉得香气更加的诱人，便忍不住要再靠近些。却被含香略微一躲，稍拉开了些距离。他自觉失态，清清嗓回顾一圈瞧见永琪刚从后席走来，“永琪，朕要封含香公主为香妃，册封礼你来主持吧”

永琪刚处理完后边的事情进来，猛然被提到有些懵，但也迅速的反应过来，是这位回族的瑰宝被当作礼物献给了皇阿玛，虽为她难过，面上却未显，拱手领旨。心里又惦记着小燕子，害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目光去寻她。

乾隆一眼看便看出这个儿子心不在焉，顺着目光果然看到小燕子，略一思忖道“小燕子，你不是最爱凑热闹吗？香妃刚到京城，诸多不方便的地方，你多帮衬着些。另外永琪既是此次封妃主典官，你也去充个位置”

清朝礼制，封妃大典上，需有一礼部主官领中官数人宣读圣旨，交付册封印册等。另有一命妇领宫女数人为其指引，受地位嫔妃、公主福晋格格之礼。也因此，这命妇一般都是一品诰命夫人以上，以显妃位尊崇。小燕子虽没当过这么重要的差，但这几年跟着跪拜次数多了，也多少知道些，一甩帕子，爽快的答应了。

乾隆满意的点点头，带着阿里和卓走了出去。一众后妃也跟上，含香跟在最后边，小燕子借口要等永琪，刻意放缓了脚步，走在含香身边。

一靠近，香气更盛，但却并不熏人，反而十分的清爽宜人。她冲含香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永琪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便直直迎了上去。含香瞧着这位明艳的美人一阵风的飘过来又一阵风的飘过去，心下虽奇怪，但却觉得她应该不是什么蛇蝎美人。

“她身上那香味，谁也不知好不好，你怀着孕，稍微离远些。早知道便该告诉皇阿玛，也不至于给你压这份担子”永琪急忙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

小燕子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是不是太那个什么人什么天了？又不是第一次怀孕，你怎么这般小心”

“要不是因为”说到一半，看小燕子脸色一变，自觉失言，赶忙拥着爱妻往前走去。小燕子知他比自己还介意龙井的离开，有意逗他“我看那含香公主和我差不多大，皇阿玛真是老牛吃嫩草”

永琪好笑的看她一眼，便知道她一定憋着这句话，见离众人也很远，也不担心会被听到。“话糙理不糙，我再教你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 小燕子满头雾水，“梨花压海棠？和这个有什么关系，我瞧着含香公主身上的味道不是梨花香也不是海棠啊”

永琪最爱她这幅一知半解的样子，捏捏她的鼻尖道“含香公主已经成了过去，以后要叫香妃娘娘。”

小燕子啊了一声，不满道“女人真是惨，怎么嫁了人，连名字都不能有了。”说完，见永琪欲言又止满眼怜惜的看着自己，娇笑道“可是我很开心呀。每次她们叫我五福晋，我便觉得欣喜。总觉得你是属于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

永琪感动的拥住她，“我本来就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呀”再看含香一人的背影，又叹道“只是可怜了含香。被作为一个礼物，就这样献给了皇阿玛”

小燕子闻言想起紫薇，“所以她和紫薇一样，都被她的爹放弃了是不是？”

恰巧尔康进来，两人都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