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

八月十六，圣上有旨，册封西林觉罗·如嫣为鄂贵人，赐居咸福宫。

八月二十五，鄂贵人晋封为如嫔。

一时间鄂府风头无二，人说百年望族终究是大族，长女嫁给了如今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五阿哥，次女又进了宫，甚得圣心。小燕子再去鄂府时，祠堂内香火正盛，大大的牌匾正由仆人挂上去。

她其实也很少见如嫣。一来是她不知道和如嫣该怎么称呼，论辈分，她是永琪的小娘娘，论亲疏又是自己的妹妹。二来如嫣时常侍寝，去太后和皇后那里请安便晚的多，以至于每次小燕子碰到嘉妃都要被她冷嘲热讽一番。

“你说她冲我生什么气？又不是我不让皇阿玛去找她的”小燕子每次见了紫薇都要这么吐槽。紫薇也是苦笑，“皇家最是薄幸，我上次去看令妃娘娘，她虽温柔但也难掩失落之色”明月瞧见两位格格坐在那叹气，笑着端茶过来，小桌子和小凳子耍个宝，漱芳斋就又是一团笑声。姐妹俩又开始商量婚期的事情。

乾隆把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八，又嘱咐皇后和令妃多照看，宫外的学士府也在扩建公主房，紫薇出不去，小燕子就时不时的给她转播工程进度。今天是多了一个秋千，明天是新添了一个池塘，羞的紫薇不住的要拿帕子捂她的嘴，小燕子躲的快，两人绕着漱芳斋的院子从前到后转圈。

这次小燕子正和紫薇学着剪喜字，小桂子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不留神，剪刀便扎了紫薇的手，鲜血扎出，倒和红纸融为了一处。还没来得及处理，便听见小桂子气喘吁吁，说是新疆大小和卓叛乱，五阿哥和福大爷主动请缨要上战场。两人蓦的愣住，就看见永琪和尔康已经走了进门。

小燕子也顾不上紫薇的伤，焦急的便冲了上去，“永琪，小桂子说的可是真的？好端端的要去什么新疆”

永琪看着爱妻隆起的肚子也十分不忍，也只能实话实说“新疆叛乱，两军打了这么久也没论出什么胜负，连累兆惠将军也受了伤。听皇阿玛的意思，这次不再是小小的惩戒而是要完全的把回疆划设到大清的版图里。我是皇子，该担的责任总要担起来，这一身功夫总不是用来比武招亲的”小燕子也知他说的对，可一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便觉得难受，不管不顾的甩开永琪想拉她的手，孕期情绪一激动就要哭出来。

尔康见状劝道“不用担心，我也去帮着永琪。我们俩虽然不是三个臭皮匠，但也顶半个诸葛亮了，保证到时候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永琪回来！”

小燕子一听更来气，“我还没和你算账婚期临近，你把紫薇一个人丢下算怎么回事！”

紫薇原本极力忍住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尔康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不住的道歉。“紫薇，我是一个臣子，我”

紫薇抬眸望他，温柔的说道“我知道，尔康我知道你的抱负你的担当。你放心，我会好好等你回来”

尔康又感动的拥住她，承诺一定会回来。

这边永燕也是十分的依依不舍，不愿打扰两人，结伴回了景阳宫。一进卧房，永琪就紧紧抱住小燕子，温热的呼吸绕在耳畔“小燕子，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好舍不得你”

小燕子也回抱住她，嘴上虽说着不舍得干嘛要去，但也没有阻拦。他感受到怀里的人不住的抽泣，前胸湿了大片，却都没有放开彼此。过了好一会，外边奶娘请安，说是小主子哭闹着要阿玛和额娘，永琪赶忙开门接过女儿，韵果儿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咿呀咿呀的要永琪抱。又瞧着小燕子苦着张脸，挣扎的在阿玛怀里要去给她抹眼泪。永琪忙要抱紧他，父女俩手舞足蹈的动作又笨拙又搞笑，小燕子一个没忍住，扑哧一笑的带出了泪。佯怒道“去吧去吧，爱去哪去哪，省的天天跟着你的宝贝女儿在家里打打闹闹，折腾的我累死累活”

永琪哪里不知她真正的意思，唤了云飘进来把孩子抱走，低头轻轻的吻去她的泪水，埋首在她颈间道“小燕子对不起。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小燕子却昂起头，故作凶狠道“没了你我快乐的很。等你走了，我天天去芙蓉阁听曲。然后再去口福居吃铜锅涮肉，每天胡吃海塞。”彷佛又觉得不够，转个圈道“还要天天去大草原骑马，才不要日日守着这福晋长福晋短的规矩”

永琪就立在原地温和的笑着，眼神中是浓浓的不舍与抱歉，她刚刚忍住的泪水又不争气的留下来，扑倒他怀里道“我骗你的，我会好好待在景阳宫，你要努力，在我们的龙井出生前赶回来”

原来自那日小燕子开玩笑要让小宝叫杏仁被永琪阻止后，便开始绞尽脑汁的给孩子起名字，鲁菜湘菜淮扬菜，小吃海鲜满汉全席的名字被她想了一个遍。最后永琪瞧着她实在是坚持要用吃的给孩子做小名，只好依着她，略一思索道“不如叫龙井吧。萧剑是杭州人，你这么想当他妹妹，便蹭蹭人家杭州西湖的名茶。更何况，这蜜饯配茶，也是极好的。寓意呀咱们一家子甜甜蜜蜜！”

小燕子听了也觉得好极了，抱着肚子龙井长龙井短的叫，也不管他听不听不得见。连带着韵果儿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要蹦蹦跳跳的进来，咿呀咿呀的指着她的肚子咕噜咕噜的乱喊。

永琪笑着看小燕子明亮的双眸一眨一眨，也点了点头。小燕子嘿嘿一笑，也不再做那些小女儿的功夫，转个圈儿把他摁在了椅子上，急匆匆的走出门开始吆喝。

“云飘，五阿哥的那个貂皮袄呢？就是去年皇阿玛赏的那个！”

“山青，你的烧填鸭好了没呀，多准备点永琪最爱吃了！”

“水碧，我那个九节鞭呢，带上说不定可以防身”

“诶呀小桂子小顺子你们别在那求神拜佛了，快去看看永琪还差点什么”

她像个陀螺般在景阳宫不大的院子里来回转着，一会想插手山青炖的正烂的羹汤，拿起佐料还没倒便是一声惊呼“福晋，那是盐不是糖！”一会想摸摸云飘已经打点好的行囊，没两下便传来云飘无奈的声音“福晋，这个衣服不是这样叠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此起彼伏的惊呼，永琪坐在凳子上喝着茶，看着景阳宫一大家子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燕子长吁一口气，终于好了，骄傲的请五阿哥将军过来视察。

永琪看着她摆在床上的大包小包，哭笑不得。“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南巡。貂皮袄放不了刀剑，九节鞭杀不了敌，至于烧填鸭呀，我等着回来庆功宴的时候你做给我吃。”

“我就知道我没有用，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小燕子十分泄气。

“可是我好感动，我的妻子带着景阳宫一大家子为我忙活，我觉得好温暖好幸福。小燕子，你好好的生活，就是我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号角连声起，永琪拿起桌上的剑，轻抱她一下，“外边天寒，你们忙活了一晚上，早点休息吧”

身后却是一片行礼声“祝五阿哥旗开得胜，早日凯旋”他转身，小燕子难得的行了个标准的妾礼，咬着下嘴唇，一双眸子泪光盈盈的望着他。

他强忍住想一把抱住她的欲望，推开了景阳宫的大门。

太和殿前，着正白旗盔甲的永琪迎风而立，尔康着镶蓝旗盔甲立于他的身后，数千名将士整军经待发。

乾隆负手而立，面色凝重。既有看到儿子能够独当一面的欣慰，亦有送子上战场的担忧。老佛爷由晴儿搀着，心疼的看着她最宝贝的孙子。一众后妃和阿哥格格等立于其后。紫薇跟在众格格身后不舍的看着尔康，泪水无声的流着。

“诸位将士们！此去一战，定要扬我大清国威。朕在这里等着你们凯旋！”

“儿臣定不负所望，请皇阿玛放心！”

永琪的声音稳重有力，旌旗烈烈，礼炮鸣了十二响，永琪携众将士拱手执军礼，翻身上马，却是迟迟未走。眼睛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小燕子的影子。虽然他刚刚说不要小燕子来相送，但离别在即真的见不到他也难掩失落。

尔康在他背后轻咳一声，永琪苦笑一声，举剑出征。

“阿玛！”

脆生生的一句稚语突然响起，永琪不可置信的回头，小燕子跑得气喘吁吁，左手抱着韵果儿，右手挥着帕子。

“阿玛，阿玛”韵果儿不停的喊着，永琪愣在当场，教了这丫头这么多次喊阿玛，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第一次听到。

在场的将士无不感动，老佛爷和几位后妃格格已经抹起了眼泪，尔康在他身后轻声喊着“女儿叫你，你答应一声呀”

他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诶，却发现根本出不了音。几次过后，才扬声回了一句‘诶’”又道“韵果儿，阿玛去西北为你打老虎去！”

说完，转身向众将士道“将士们！我们的身后，站着父母妻儿，我们决不允许新疆的戎子践踏我们的山河！”

将士们无不被激起内心的火炬，高喊道“踏平回疆，拱卫山河！”

战鼓声擂擂，号角呜咽，哒哒的马蹄声踏在地上，卷起尘土模糊了眼。那一抹亮白的影子消失在宫门口。

韵果儿激动的拍手，嘴里还不停的喊着阿玛。

永琪一走，景阳宫好像被抽走了灵魂，小燕子日日变着法去给乾隆请安，期望能打听点消息。不然就是和紫薇偎在一起，两个人你安慰我一句没事的，我安慰你一句很快就会回来。到来深夜，小燕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众宫人守在门口，看了屋里烛火熄了灭灭了熄，担忧道“福晋要不请紫薇格格来景阳宫小住，咱们也好看顾着福晋。”

小燕子眼前一亮，连连称是，天一亮就去给皇后请安，又是揉肩又是奉茶，皇后被她折腾的没法，无奈答应“你想和紫薇一起住倒是可以，只不过得回漱芳斋，丈夫不在家妻子回娘家还有几分道理”

小燕子高呼万岁，又觉失言，吐了吐舌头道“皇额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漱芳斋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因着一位福晋一位要出嫁的格格住在这里，平日里来拜访的嫔妃命妇来来往往，小燕子索性称病，紫薇一个人应付的苦不堪言。嘉贵妃来时听说五福晋抱恙，大方的赏了一堆东西。小燕子知道了还十分不好意思，和紫薇吐槽到“我就说，永琪实在是太敏感了。”

过了几天人倒是少了很多，问过小桌子才知道，蒙古准格尔汗王世子贝勒前来觐见。说是觐见也有点心虚，准格尔自圣祖时候就一直与清廷对抗，百年来胜胜负负，这次来京城，谁也摸不准准格尔的想法。乾隆大摆宴席，又让八阿哥永璇亲自招待，锦衣玉食做足来排场。紫薇带着明月跟着令妃娘娘一同出席。小燕子本来也想去，但在听令妃说为了符合蒙古王公的口味，饭菜不过是有些马奶羊肉时，小燕子没忍住恶心，卧床歇着了。

来的是准格尔世子贝勒策零，三十左右的年纪，黑粗的两条辫子甩在身后，一身白色蒙古贵族服饰，身材魁梧，和永璇一同进来时，到显得永璇像个女孩子。见到端坐上首的乾隆和太后，也只是简单行了蒙古礼。

乾隆微微恼怒，面上却保持的极好，一番寒暄，赐座。

台上歌舞升平，台下觥筹交错。策灵主动举杯，“本贝勒来时，父汗说是满蒙多年联姻，骨子里本就相似。想来皇上必思念蒙古风味，特让我给皇上带来一些特产”说着，数十位蒙古姑娘上前来，有人倒酒，有人刀肉。但是马奶与膻羊肉却不是自幼养在深宫的女儿们所吃的惯的。准格尔世子瞧这公主和后妃那一席人人面露难色，不由得轻蔑一笑“皇上的妃子各个娇滴滴的，难怪儿子和女儿也都吃不惯。”

一时间气氛极度尴尬，乾隆面色铁青，在皇后身侧的永璂嘀咕了一句“要是五哥在，必定不会觉得难受”

策零放声大笑，就要让蒙古姑娘放下酒杯，却见一紫衣女子施施然接过，仰头饮尽，女儿家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世子不知，这马奶性热，不如牛奶甘甜。刀肉虽香，却不如炙羊鲜嫩。我大清地大物博，仓廪充实，久而久之，便少食了这些”

策零好奇的盯着这位姑娘，乾隆早已开怀大笑“朕的明珠格格能言巧辩，世子莫要与她计较”策零的目光转为欣赏，举杯回敬。

彩霞一回去，便给小燕子绘声绘色的将今天的见闻，说那个世子突然脸就拉下了，完全被咱们格格的威风给杀住了。小燕子听的一把抱住紫薇，“天呐，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喝酒呀！”又忿忿道，下次要是碰见那个策零，一定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这个策零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合着他来一趟就是来羞辱人的？”

“他敢！”乾隆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连带着一路的请安声。

“皇阿玛吉祥！永琪还真是和您一样，从来进门都没声音的”

乾隆没好气的在她额头上弹一下“你以为都和你似的，每次蹦蹦跳跳的冲进来，搞得鸡飞狗跳的”

小燕子吐吐舌头，紫薇端上茶笑到“皇阿玛，咱们的还珠格格自从成了五福晋以后呀，可是乖多了。”

乾隆接过茶“倒也是，小燕子的进步的确是不小。紫薇啊，你今天真是让朕刮目相看。从前觉得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没想到今日不卑不亢，扬我天家风范。策零啊已经上书，说是要与大清议和，求娶大清公主。”

小燕子却奇道“他来议和，怎么还要我们嫁公主？”

乾隆叹口气“西北战事起，蒙古不能再乱。嫁一位公主换取几年和平，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朕已经决定，从宗室内选一位格格封为和硕公主，前往准格尔和亲”

紫薇和小燕子沉默，想到偏僻的漠北与那位性子不好相与的世子，不由得心疼起那位未知的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