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看雪

冬日的暖阳淡漠的洒在雪地上，映的白雪刺眼。

白舒披了件黑色毛呢大衣拎着一兜子日常用品上楼，以前有护工的时候她只做做端茶倒水的小事，现在她才知道全权照顾一个人有多难，原来有那么多事要注意，他的三餐、排便、翻身都得留心…

这两天她就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深更半夜都想着起床给他翻个身，要不然第二天周明澜就浑身僵的发疼。

屋内开着空调，手被他握住暖着，知道她出去过就睡不着了，只闭着眼养神。

“外面是不是很冷。”

白舒心情愉悦，嘴角挂着笑“有点，但是天气好，雪下的很是潇洒。”

他没再说了，睁开眼将目光移向窗外，直挺的鼻梁被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眼前晃过琉璃色，深棕色的瞳孔撞入璀璨星河，一盏小玻璃瓶装了半瓶的雪被白舒捏在手里悬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他猝然笑了手背遮在眼睫上，喉咙里发出短促的笑声，眼眸里凝成两点星火，又消失在眼波深处，周明澜简直忍俊不禁“幼不幼稚啊。”

屋子里太热了，说话的功夫雪融化了半截，已经不成样子了。

“啧，光听我说多没劲啊，这么潇洒的雪想分享一下嘛。”

“怎么潇洒，进了屋子还不是要化？”他有意为难，颇有些幸灾乐祸。 白舒挑眉，兀自打开瓶盖，一股子微弱的凉气扑进鼻腔，如同炎热夏季中猛灌一口柠檬气泡水，她挖出一小块还未融化的雪，放在周明澜掌心。

“还是潇洒的，你看它随意的顺应环境，想是雪便是雪，想成水便成水，多自由啊” 她的手叠在他的之下，那小块的雪安静的顺着他的掌心纹路慢慢融化，白舒像呵护什么宝物似的在他手下小心托着“重要的是，这是今天的新雪，是我感受到的，您也感受到了。”

周明澜勾了勾唇笑了 ，她是在想方设法的安慰他啊，他知道的。所以即便如此拙劣的说辞，他也满心欢喜的收下了。她的心意，他从未辜负过。

他眸色沉静，深邃眼瞳里是稠不开的雾，定定的凝着她，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缓缓化开。

她曾说过，周明澜天生一副花花公子的脸，一双多情眸瞧着谁都忍不住脸红心跳，但他的分寸掌握的极好，白舒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是第一次他的眼神如此露骨。

放在桌边的手机振动起来，她从沉溺的暧昧中挣脱。

空调真的太热了，浑身泛着一层燥意。

电话那头是言简意赅的男声。

白舒顺手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几乎是急不可耐的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门，那股热气才散了出去，她一下子冷下来，套上大衣，又走过旁边的护士站，客客气气的每一人都送了瓶饮用水，在便签上写了自己手机号，麻烦人家帮忙照看着周明澜。

赵陆阳垮里垮气的坐在医院大厅的休息区里，他长得高，两腿大大咧咧的撇开，低着头摆弄手机。

白舒一下楼就在人群中认出他了，高瘦的少年黑色鸭舌帽压的很低，遮住了眉眼露出尖削的下颚线，一身浅灰色的休闲羽绒服，黑色阔腿裤，整个人懒得不行，痞里痞气的抬高手臂对她做个招手的姿势。

真像个少爷。

白舒走过去，他捏着一打卷子也站了起来，眉眼倦懒的从上到下撇了她一眼“病哪了？” 他的嗓音不如周明澜般成熟性感，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狂疏懒，和他人一样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有时候说句话恨不得怼死人 。

“怎么是你来？” 白舒有点烦。

她请了长假，对外说是生病了住院，她自诩在班里的女性朋友还是挺多的，人缘好的嘞。

谁过来送卷子都比他好。

赵陆阳也不说话，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很是欠打。 她不跟他废话伸手就去夺卷子，却被他紧紧握着一角，她拽不动。

白舒再没了耐心，绣眉皱起。

“赵陆阳——”

“你鞋带开了——”

两声同时响起，白舒咽下之后的话，低头系鞋带。

“白舒你怎么见了我就烦？”他站着居高临下的睨着在他面前蹲下的女孩，她穿着很修身的黑色大衣，对比之下低着头露出的脖颈更是，她的肩很细，被大衣裹着显得更是纤柔，可脊背很直，看着清瘦却带着说不出的韧劲儿。

“你讨厌我？”他斩钉截铁，语气比十一月的雪还冷。

白舒慢条斯理的系好鞋带，站起身，目光清冷的望着他，看不出多余的情绪，讨厌更是没有“别想太多，没有的事。” 她无所谓的耸肩，或许是为了显得真诚，嘴角翘起一个友善的弧度。

她拿过卷子转身要走，手臂被他拉住，他的手掌灼热，火遇到了冰怎么办，要不火被冰熄灭要么冰被火融化。

“好歹做了一年的同桌，被人莫名其妙的讨厌我也很不舒服 ，”难得的，他一向没什么情绪的脸上蔓延着一股烦躁“还是因为那件事？”

白舒别着劲儿挣脱开“真不是。说实话，我不讨厌你，大概就是气场不合，我也没办法。”她说完，总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她做出无辜的表情“今天你能来给我送卷子，真的很感谢，有机会请你喝奶茶。” 利落的转头离开，连衣摆都划出一道潇洒的弧度，她这人真挺酷的。

赵陆阳想，这么久同学，她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笑的模样，从来没生过气，一副温柔礼貌的样子，除了那件事。 他知道，她骨子里和他是一样的，别看她一副对谁都温柔的模样，其实疏离得很，从不跟谁过分深交，也从不在乎什么，似乎没有人能让她真正掏心掏肺。

…

白舒站在门外好一阵深呼吸，走进去的时候又是一面淡然自若。 然而周明澜不愧是周明澜，吃过的盐都比她走过的路多，彼时的他已经收回不久前露骨的眼神，若细看便能发觉他脸上那是与白舒如出一辙的平静。

他出事前身体还算康健，所以这几天被白舒细心养着，再加上心情的缘故，恢复的很快，不像前些日子，被那护工折腾的仿佛喘口气都要用掉半条命。

攒足了力气他就躺不下了，一天里总要坐起来，工作或者看书。

时间尚早，正是朝时。

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盆温水，搭着一条刚浸湿拧干的白色毛巾，那是白舒用来给他擦脸的，谁知被一个电话打了岔。

他闭着眼缓缓的将头往后仰靠在身后的抱枕上，喉结的凸起如同山坳上下起伏，带着点冰天雪地的尖锐与冷漠，他不是十多岁的小男孩，不清楚心里那股不明不白的想法，他也不是愿意逃避的人，正因为直面了才更自责，他开始回想，其实早有预兆，他不是因为那一瓶雪而心动，不是因为她今日格外的温柔而心动，是这样的心动叠加了很久，从很久以前，他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心动了。

可怕的是，他这样一个道德底线谈不上有多高做事也一向不管不顾不择手段的人，唯独在她这件事上格外正人君子。 他免不了的谴责自己，免不了的唾弃自己。 等她回来的时间里他已经收拾好心思，藏起来，再无人可知。

白舒进来的时候，正巧他自己折腾自己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他的手还不大灵活，攥不住毛巾，即便用力抬高手肘也只堪堪摸了把下巴就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床上，那一瞬间正被一脚踏进屋里的她给瞧见了，他有些烦躁的皱眉，一抬眼就与她一副如同琥珀般平静清凌的杏眸对上了。

“诶？”白舒走过去，撑住他因要拾毛巾而往前折的身体，见他下半张脸的水渍“怎么都不等我回来？”

他舒展了眉眼，颇有些无奈，索性也不折腾，直接仰着脸等待她的无微不至“还没习惯，就总也觉得自己也可以。”

“您可别忘了，等你养好了还要教我骑马。”白舒握着白毛巾，细致的擦过他的眉眼、鼻梁，叹道“您承诺过我的事情可不少呢。”

他也只是笑，并没再说下去。

“怎么了？”白舒见他嘴唇不自然的泛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周明澜的下腹其实早就有些胀痛了，不过他用手抵着，顾着跟她说话，便想忍忍算了，才由的隐隐的痛变得更加明目张胆。

白舒将他用力按压小腹的手拿开，搓热了手心轻轻按上去“这儿疼？” 周明澜克制的喘息，一呼一吸间，额头上的青筋尽显，他仍是忍不住闷哼“嘶——”

白舒其实已经很轻了，没想到他还是这么疼，她不敢再碰了，刚刚他的小腹已经明显的涨出一些弧度了，在她的手下硬邦邦的。

“应该是胀气。”白舒揽过他的肩要将他带起，却被他拉住手腕，他微凉的掌心贴合她细弱的脉搏。

“叫护士来…”

“让我来吧，是因为我的疏忽…” 周明澜真的很疼，但他不能让她做那些脏事，他排便困难，照顾他排便有多脏多累他都知道，白舒还是个姑娘，应该干干净净的。

他狭长的眼尾泛着红，紧紧抿着苍白的唇，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颤，他没什么力气，就单单握着她的手腕，白舒就再不忍与他对峙下去。

两名男护士抬着他进厕所的时候，他的双腿都带着痉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