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

周明澜很不舒服，目前的情境根本容不得他好好养病，他们白家人正打算趁他病要他命。 如今可谓是四面楚歌，他那个好大哥可真是处处给他添堵，看起来，他真是要想个办法除掉他了。

他闭目按着眉心忖量，一双带着白合花香气的手抚过来，按摩额头的穴位。

“你这手法竟一点也没生疏…” 他松快了紧绷的身体往后倚过去，舒服的喟叹着享受她的按摩，白舒的手法可是很专业的，当初没少拿他练手。

“…什么啊”白舒顿住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一直以为他是不知道的。

五年前的冬末，春天的讯息已经传来，雪渐渐化开漏出一地的泥泞，风却仍是凛冽的。

他大概是没跟女孩子相处过，家里也从来不会出现另外一个人，她的到来打乱了周明澜原本的生活，他对这种改变显得格外的生疏。 从一双拖鞋变成两双、一支牙刷变成两支、到摆件从黑白配变成少女粉、账单除了男装还有各种女生裙子甚至是内衣、不仅早餐要做双份、顾及到家里那位还在长身体三餐也要正常吃，他一周回家的次数比去年一个月的都多、出门了要报备，回来了会打招呼、偶尔要帮忙辅导功课、以及…开家长会…

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陌生，以前是一个人，几点起、吃什么都随心意，现在和另外一个生命发生了牵扯，好像就再不能随意了。 莫名的，对这样的牵扯，他并不觉得麻烦甚至觉得有些有趣。

偶尔几次他后半夜回来的时候，下了车从楼下往上看，万家灯火熄灭在寂静的夜里，只有一盏灯，微弱的、突兀的亮在一片的漆黑。 当他开门的一瞬间就会看到，他的小姑娘乖乖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书，听到他开门声音，她的眼里像会冒出光来，然后糯糯的问好。

他问她，这么晚为什么还不休息，他告诉她其实可以不用等他的。 白舒那时候很小，却固执的要命，说好了不等，下一次依旧会捧着一本书等他回家。 其实，他也很喜欢有一盏灯专门是为他亮的感觉吧。

往后的每一天，他几乎是推了许多不重要的应酬，尽量的早下班，别人打趣，说他是不是在家里藏了什么宝贝，他说养了一只猫，不早点回去不放心。 大概就是养猫的感觉吧，他开始期待下班，期待…回家。 这个家，似乎因为白舒才赋予了真正的意义，提起来会有一种暖流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大概又是一个深夜，凌晨一点钟。 他的手掌捂着眼睫，整个人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电话响了，他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按着印象，拇指向右划去。

“周明澜…” 是白舒。

她在家看着指针走过了十二又划过数字一，严格算起来这是第二天，也就是说周明澜夜不归宿了。 他以前尽管有应酬也不会夜、不、归、宿的。 她想，就是问一问，表达关心。 她鼓足勇气，将说辞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第一次拨打他的号码。

“周明澜？”

“嗯…”电话那头低沉的像拉响大提琴G调的音弦

“你方便过来吗…我…看不见了。”

白舒匆匆赶到丽景大酒店的时候，手机还放在耳边，她怕他害怕，就不让他挂电话，于是絮絮叨叨的跟他聊了一道的口水话。 她找到他的时候，周明澜靠坐在男厕的洗手台旁边，在角落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一只腿屈起一只平放，有些倦怠又随意的坐在地上，他闭着眼听着手机里传来故作平静的声音，不禁好笑，这姑娘…话还挺多。

陷入黑夜，身体的每一处感受都无比清晰， 鞋子踩到地面上由远及近发出的声音，蹲下时衣物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他偏过头去听，一股若有似无的百合花香先涌入他的鼻腔，警惕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任由温软的手抚上他的小臂。

那之后他就住了院，医生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过度熬夜又一时喝太多酒引发的炎症，多休息过几天就会好。 后来的每一天里都会有一件美名其曰是治疗项目的按摩，时间不长十五分钟左右，据白舒说，那是位不会说话的美女护士。

她的手法并不是那么熟练，开始的时候力道也不到位，位置又按错，他从不会多言，后来慢慢的大概是拿他顺手了不少，开始变得游刃有余了。 在那十五分钟里，他从没跟她说过话。 白舒一直以为，他不知道她。

…

“您怎么知道的啊？” 白舒又惊又喜，很奇妙的，当初她仗着他看不见自己跟着人家学了些按摩的皮毛，想照顾他又偏偏觉得没面子，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她巴巴的过去干这干那的显得…多谄媚啊，好像她讨好谁似的。

她不是为了好处才照顾他的，她才不屑让他知道。 如今这件被她忘在脑后的事被周明澜重新提起，她惊喜的发现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对他的好，他都看见，都知道。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那么轻易让她靠近。”

他一开始就知道，从她的手抚上他额头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