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念关山(16)

于十三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却也谈不上很差。

他只是不喜欢自己一辈子被一个人套牢——人生那么长，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变心？人生这么短，他为什么不能好好享受放纵一番？

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只属于他。

他不强求别人，也不希望别人强求自己。

他要在云城待的时间不算短，免不了要找小娘子作伴——谁知道这次他看走了眼，本以为找的是一位同他一般洒脱无拘的小娘子，谁曾想他提到分开，对方便变了脸色，哭哭啼啼的，还带人来堵他。

于十三惹不起。

没关系，但他跑的动。

虽说很是狼狈，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总不能被人抓住吧？

原本的客舍也不敢住了。

又一次被堵的时候，于十三绷不住了，直接往住人的巷子里跑。

为了躲避，他逃进了一家院子。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书凝。

不，那时，还不能说是李书凝。

应该称作…任凝。

人对于美好的事物，不管后来印象和态度如何，但第一眼，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欣赏的。

尤其是像于十三这种人。

少女孤身立在院中，身着素衣，身段窈窕多姿，她眉目清绝，月色朦胧般模糊，叫人看不真切，睫羽凝着水珠，像黎明初生的晨露。

容颜透明似水，又清冷如冰。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就算是此刻，院中突然就多了于十三这么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大男人，她的神情也依旧是冷冷的，看向他的时候，眸光漠然，像是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虽然这次看走了眼，但于十三对于美人还是抱有无比美好的看法。

尤其是这种美人儿。

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扬起笑容，哪怕对方看起来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他也温声安抚道:“抱歉姑娘，事急从权，若是吓到你了，你尽管提要求，不要因为我是一介美男就怜惜我…”

少女眉心微紧。

于十三哪能让美人儿蹙眉，是以立刻止住话题。

可惜美人似乎不太想理会他，沉默地收回目光后，便转过身去，没再看他。

于十三怀疑自己魅力下降了。

不然美人儿怎么连看都懒得看他？

…不对啊，他现在都还被人追着呢，怎么可能魅力下降了？

那就是美人儿心情不好，不想理人。

可以理解。

于十三安慰了自己，又开心了。

…不过美人儿似乎太没有警惕心了…不然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冒出来，既不警惕也不害怕，甚至压根不在意他做什么…

好吧。

他承认，他就是见色起意，忍不住心生好奇了。

谁不喜欢漂亮的美人儿？哪怕这美人儿似乎不太愿意搭理人，而且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接触的样子。

于十三有心想和美人儿搭话，然而很可惜，他一番逗趣的话下来，美人儿只回了一次头，说出来的话，也带着显而易见的，锐利的冷意:“你这么烦，真的没有被人打过么？”

于十三:“…”

实话实说，自然是有过的。

不然他这一身出神入化的逃命轻功，是怎么教出来的？

然而这话太丢面子，他自然不会说。

只是笑意盈盈继续与她搭话:“美人儿不想听我说话，那我便不说了，只是…美人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一个人住么？夜里不安全，还是待在房间来的好。”

“当然，如果美人儿害怕，需要小生的帮助，小生自然义不容辞，为美人儿效劳。”

李书凝:“…”

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她其实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人，只是母后和师父刚走，她想为她们积德，是以并不想轻易同别人计较。

至少…不会那么轻易杀人。

“你若再留下来，害怕的只会是你。”

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李书凝嗓音冷冷地提醒他道:“还有，你自己大抵不知道…”

“你这样，真的挺讨人嫌的。”

于十三:“…？”

讨人嫌？

他感觉自己胸口中了一箭。

…他还是第一次被美人儿这么评价…以前只有老宁他们会这么说…

完了！

他魅力果然衰退了。

不过…害怕的会是他…

眸光锐利了一些，于十三不由自主打量了会儿面前的少女。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尤其是穿着素衣…但从他方才进来就一直波澜不惊…于十三本来以为是美人儿没什么警惕心…如今看来…是根本就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于十三便也谨慎起来。

后来，等到他离开，微微一探查，便能发现隐匿在暗处的好几道身影。

于十三:“…”

还真是。

如果再出点什么事…该害怕的，的确是他了。

这是他们的初见。

于十三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晓，他有时候对自己超好的记忆力也很无奈，以至于再次见到对方的时候，他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美人儿有难，自当英雄救美。

…虽然对方看起来并不需要。

这次美人儿依旧没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丢下被揍得嗷嗷直叫的流氓，而后让人把流氓拎着，带着人直接就走了。

于十三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来。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

毕竟，这是不可能的！

第三次，是在酒馆。

于十三喜欢喝酒，是以来云城的前几日，便几乎把这里所有的酒馆酒庄甚至酒楼等地全都喝了个遍——最后筛选出了最好的一个，便是这里。

说实话，在这里看到对方，他是很震惊的。

毕竟满堂的男人大汉，就她这个一个女孩子，还是个长得漂亮的少女。

于十三怜惜美人儿的心瞬间泛滥了。

虽然美人儿不是一般的美人儿，打她主意的应该下场会很惨，但是美人儿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瞧着实在是有些可怜，他没忍住，又凑上去了。

她大概是醉了，不然不可能会理会他。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美人儿听着似乎还挺有兴趣。

“你这种人，放在母亲的嘴里，应当就是风流浪荡子。”美人儿说起话来依旧不算好听，但于十三听过的不好听的话够多了，这点不过是毛毛雨:“…不过…”

于十三真诚发问:“不过什么？”

“不过…”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追忆，漂亮的眼睛里，冷意…不，或许该说…杀意，一点一点从中渗透了出来:“…至少，足够实诚。”

于十三只当这是夸奖，毫不犹豫地收下了。

后来一连几日，于十三都在酒馆看见了她。

有时他来得晚，便会看见有人有意调戏她，却转而被她教训的画面。

说实话…

挺无奈的。

想来一次英雄救美，谁知道一次也成不了。

美人儿自己可以救自己。

不过，也挺好的。

虽然会在一起喝酒，但一般情况下，美人儿都不会理会他，于十三也不介意，他喜欢欣赏美人儿，哪怕是不理会他的美人儿。

反正都一样好看，怎么说他都不亏。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七八天，于十三再去酒馆时，便没有再见到对方了。

不过是萍水相逢，不再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于十三洒脱惯了，虽然对美人儿的确有很大的好感，但也没有非对方不可的想法，是以并没有刻意去找。

陌路之人，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

人这一生会遇到那么多人，有人不过是匆匆一面，就再也没有了相见的机会，他好歹和美人儿见了那么多次，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缘分了。

但缘分这种事情，从来都强求不来。

当然，该到，它也自然会到。

再见到她，少女一身血色，说实话，真把他吓了一跳。

这次倒不是他闯进她的地盘，而是美人儿跑进了他住的客舍。

看到他，少女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但表情也不见得有多放松，整个人依旧是警惕的。

于十三也不多问，只笑眯眯地凑过去询问:“美人儿这次怎么这么狼狈啊？需不需要我的帮忙？”

哎呀，他这该死的，怜香惜玉的心。

“不用。”

少女表情冷淡，剑柄挡住他伸过来想要扶她的手，语气漠然道:“借我躲一会儿便好，不需要你的帮忙。”

“可是…”

于十三叹了口气，满脸疼惜道:

“美人儿，你没发现自己受伤了吗？”

他可是看见了，她衣服里渗透出来的血色。

他这么说，少女后知后觉，感觉到了疼意。

不过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语气也依旧是淡淡的:“我说…不需要。”

“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两遍。”

于十三无奈放弃:“好吧。”

“美人儿如果改变主意，叫我一声就好啦，我一定义不容辞，为美人儿效劳。”

李书凝懒得搭理他。

于十三也不在意她的冷脸——毕竟他脸皮厚，已经习惯了。

他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什么正事，只是最近又想出了一个新鲜的妆容，琢磨着拿谁试试手化出来看看情况。

最好是找个美人儿…

嗯？美人儿？

于十三瞬间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