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宁安如梦(25)

众人心绪都很复杂。

她们精心为长公主准备的礼物，竟要被长公主转头送给一个根本没有给她准备礼物的人？！

合着只有姜雪宁是个宝，我们都是根草！

别说是她们，就是姜雪宁都忍不住替她们心梗了一下。

紧接着又替自己心梗了起来。

这简直是一瞬间替自己拉满了所有人的仇恨！

可望着眼前这张真诚而明艳的脸，是真的对她好，她实在无法去怪罪。

于是，姜雪宁忽然有了新的了悟。

从今以后，一心一意抱紧沈芷衣这条粗大腿就是了。至于别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再交好的样子，干脆爱谁谁吧！

房间内，气氛一时凝滞。

众人各怀心思。

“阿姐，你要拉着宁二姑娘的手拉到什么时候？”

最后还是沈归楹轻笑着打破了这一室的凝滞:“而且，我们不是还替她们准备了礼物吗。你不打算拿出来了？”

“哦对！宁宁，还有大家，我和楹楹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沈归楹这么一提醒，沈芷衣也立刻回过神来，她笑了笑，而后松了姜雪宁的手，回到沈归楹身边，又让人把礼物呈了上来。

一人一个两个锦盒。

一份是沈芷衣准备的，另一份，自然是沈归楹。

有了礼物，气氛倒是重新热络了起来。

沈归楹和沈芷衣在这里又待了一会儿，想到下午还要带她们去见皇后和薛太后，便也没有待太久，两人便一起走了。

回了重华宫，檀溪第一时间给她摆上了新查的，有关张遮的消息。

沈归楹拿起来看了几眼。

之前便说过，张遮乃是吏考出身。

吏考不同于进士,考后择优所录的吏员与一般食君俸禄的官员不同,招进公门之后，多半是“事急则用,事定则罢”，算是临时在官府辅佐官员们办事。

本朝向有定规，“吏”不能当御史，也不能再参与科考,所以一般而言会参加吏考的都是屡试不中或出身寒微之人。

张遮属后者。

他年幼失怙，仅有寡母抚养长大,虽才干优长，于八股、经艺、策略却不十分通晓，吏考后供职于河南道监察御史顾春芳手下,专司平冤、治律之事,竟有奇才。

顾春芳因此破格将他举荐给了朝廷。

未三年便因在御前对一桩疑案做出了评判，被圣上看中，点为了刑科给事中。

不过如今，也正是因为被圣上看中，而停职在家。

不过，据说张遮已经官复原职了？

这还得感谢定国公薛远，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漕运一事，又偏偏在薛太后的示意下想要上奏立沈玠为皇太弟一事。

两件事撞在一起，正好给了沈玠平衡的机会。

她这位皇兄，为帝之道，别的没有学会，平衡之法倒是学的很有成效。

不过…张遮这人，查来查去也就只有这么多东西，看起来着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姜雪宁到底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清正律己，一身贤名？

此事暂且不谈。

沈归楹查不出来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觉得还是要继续观察，才能发现其中关窍。

“以后让畔柳不用再查他的背景了，只要盯着他，看他做什么便是了。”

随手合上书页，沈归楹抬眸看向檀溪，嗓音淡淡道:“这一份，拿去烧了吧。”

“不要被人发现。”

檀溪自然恭敬应是。

此刻已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沈归楹传了膳，用完之后，便睡了一觉。

到了未时初刻，檀溪便到了她的床边叫她:“公主，我们该去太后和皇后娘娘宫中请安了。”

沈归楹便坐了起来，让人给自己梳洗。

前朝是皇帝做主。

后宫自然是皇后做主。

按规矩，伴读们进宫第一天便该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只是上一次入宫时事情排太紧，没人强求；这一次入宫又是昨天傍晚，第二天一早起来还要去奉宸殿，所以请安这件事才推迟到了今天下午。

沈归楹去和沈芷衣会和。

檀溪在路上同她道:“太后这两日染了风寒，此刻皇后娘娘正在慈宁宫侍疾，所以直接去慈宁宫请安便好。”

哦，病了。

难怪这两日没怎么叫她去请安折腾她。

沈归楹轻轻颔首，一路到了沈芷衣的宫殿。

“楹楹你来啦。”

看到沈归楹，沈芷衣显然很高兴，她伸出手拉住沈归楹，笑眯眯道:

“我正想去找你呢，既然你过来了，那我们就去找宁宁她们吧？”

沈归楹自然弯唇点头。

两人出了门，朝仰止斋走去。

不过路上便碰见了一众伴读，她们给两人见了礼之后，一行人便朝慈宁宫去了。

仰止斋所在的位置要更靠近外朝，但慈宁宫却在内宫深处，走过去几乎是要穿过大半个后宫，一路高高的宫墙后面就是东西六宫。

宁安宫在乾清宫后面，也在整座皇宫的中轴线上。

六位伴读里面，方妙、尤月都是以前基本没有入过宫的，上一次来也不敢到处走，所以对宫廷依旧不熟悉。

姜雪宁表面上没有进过宫，可架不住她是重生，这偌大的皇宫虽然复杂，可对她来说却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因此并不好奇。

尤月却是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了正好走在她身边的姚惜一句:“姚惜姐姐，前面那座便是坤宁宫吗？”

姚惜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一眼后，道:

“正是，本朝历代的皇后娘娘都住在宁安宫。”

“如今的皇后娘娘来自河南郑氏，不过平日里都深居简出，以前我们入宫请安她都免了，只叫我们多去太后娘娘那边，说太后娘娘更爱热闹些。”

尤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沈归楹和沈芷衣走在最前面，脚步不快不慢，听见姚惜这番话，她唇角弧度深了深，心里面冷笑了一声。

爱热闹？

薛太后巴不得整座皇宫都围着她打转呢。

先皇死太早，她还没过够当皇后的瘾，就要搬出宁安宫，到那清净偏僻的慈宁宫去，哪里能甘心？

薛太后出身薛氏，原是定国公薛远的妹妹，也就是薛姝的姑母，母家强大，在后宫中也一向说得上话，即便是先皇驾崩她成了太后，也从未放松过对后宫的把控。

简而言之，多管闲事。

姜雪宁的想法和沈归楹不谋而合。

不过她比沈归楹想的更多。

上一世沈琅驾崩后，由皇弟沈玠继位。

姜雪宁作为临孜王妃，自该封后，可老妖婆竟一番搅和，说:“姜氏德不配位，举止不端，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皇帝该空置后位，封她到四妃去。”

当时她听说这消息差点气死。

还好有沈归楹帮忙，加上前朝老臣们懂事。

且她上一世就是白莲做派，既没犯过什么错，又楚楚可怜，越被人欺负越能激起人的保护欲，沈玠好歹是个男儿，怎能让她受此欺负？

所以最终还是让她登上后位。

不过封后闹了这么一出，她和薛太后便算是结了仇。

皇族也有家长里短。

薛太后这个做婆婆的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动辄用孝道来压她，让她过得很不痛快。

她那时就在想，难怪沈归楹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能在薛太后那般态度下一路走到今天，面对薛太后的为难还能淡然自若地应对——真不愧能够杀了沈琅，还不动声色，不被任何人发现。

后来薛姝入宫，封了贵妃，成礼的排场比她还大，姜雪宁才回过味儿来敢情老妖婆是要扶持母家后辈，让自己的侄女儿薛姝当皇后啊。

后宫于是安宁不起来了。

姜雪宁根基本来就薄，为了不被这姑侄儿俩搞下去，只能来者不拒，但凡谁愿意效忠，她都许以好处，又凭借着自己察言观色会讨好人的本事，聚拢了一批势力，这才勉强稳住。

但如此不辨忠奸地用人，自然导致泥沙俱下。

在外人与清流朝臣的眼中，她无疑是结党营私，如同朝中毒瘤，甚至被人指责过后宫干政。

到后来被谢危、燕临等逆党软禁宫中时，前朝大臣逼她为沈玠殉葬的奏折早已飞似雪片，所以最终下场凄惨，多少也有点自食恶果。

因而可以说，上一世姜雪宁对薛太后的仇恨，要远远大过对薛姝的仇恨。

如今重生回来还要给这老妖婆请安…

姜雪宁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后槽牙在发痒，得咬紧了才能克制住骂出声的冲动。

不过也愈发敬佩前方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的沈归楹了。

沈琅折在沈归楹手上，是真的不冤。

看看人家这喜怒不形于色，不论怎么样都能含笑面对的态度…

反正姜雪宁自认为自己没办法如此。

即便是她重生一回，也断然做不到像沈归楹这样。

沈归楹注意到了姜雪宁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看了眼身后低着头正在想事情的人，唇角弯了弯，有些玩味。

…姜雪宁那般看她…是在想什么？

说实话，她是真的好奇，若她戳破了姜雪宁的伪装，找到对方隐藏的秘密…姜雪宁会是怎样一番表情。

…一定，会很好看吧？